摘要：基于异质性企业模型，构建市场分割下封闭经济体内线上线下销售模型，利用世界银行2012年中国企业调查数据以及2015—2022年Wind数据库上市公司线上销售数据，探讨线上市场销售对企业创新行为的影响，市场分割程度变化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及其作用机制。研究发现：市场分割由于同时存在“本地市场锁定效应”和“市场萎缩效应”，对企业创新投入程度呈现倒U型影响；线上市场销售的“市场扩张效应”激励企业提高创新投入；随着市场分割程度的不断提高，两类市场的重叠性增强，“市场替代效应”逐渐凸显，弱化了线上销售对企业创新投入的促进作用。进一步分析表明，行业要素密集度和企业规模等特征会对线上销售与企业创新之间的关系产生异质性影响。因此，应减少各种形式的市场分割，进一步推动市场整合，从而更好发挥线上销售激励企业创新的作用。
关键词：线上激励；市场分割；创新投入；市场锁定效应；市场萎缩效应；市场替代效应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8482024（06）007614
一、问题提出
中国经济正处于由高速增长向高质量发展转变的关键时期，迫切需要提升本土企业自主创新能力以促进经济发展方式实现转变。在构建新发展格局的背景下，不断整合各地区市场资源、进一步畅通国内大循环并利用超大市场规模促进企业创新对于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至关重要。《中国电子商务报告（2022）》统计显示，2022年中国电子商务行业交易额为43.83万亿元，比上年增长3.5%。新增消费方面，网络零售创造了39%的新增消费，释放了很多中小城市的消费潜力，同时也意味着线上市场相较于线下市场存在额外需求。产业电子商务行业交易规模①占较大比重，工业品电子商务行业交易规模不断增加，线上销售在工业企业领域的应用得到进一步发展（如图1所示）。线上销售凭借其传播的交互性、精准性以及使用的灵活性，较少受到传统的地区性行图1中国电子商务发展情况
注：数据来源于网经社《这十年：2012-2022中国电子
商务发展数据报告》。政垄断的限制，拓宽了可及市场边界。另外，线上市场数据资源的整合为打造更为精细的新型线上市场提供了技术支持，进一步增加了市场的广度与深度。虽然线上和线下面临的是同一个国内大市场，但数字经济下的B2C（businesstocustomer）、B2B（businesstobusiness）等商业模式使多样的个性化需求暴露在巨大的商品信息中，线上平台对客户信息的分析使得需求可以被精准把控，这都是线上市场有别于线下市场的特点。
一般来说，随着线上销售规模不断扩大，企业通过线上销售实现的需求扩张也在不断增加，新产品需求增加引致技术创新的预期利润增加，企业增加创新投入的动机得到加强。然而，根据eMarketer统计数据和世界银行颁布的《世界发展指数》，尽管近几年中国电子商务市场规模均位居世界第一，国内日益增长的线上市场规模却并未有效助力中国创新投入水平实现跃升。如图2所示，中国的研发支出占比仅超越了英国，且与美国、德国、日本以及韩国等发达国家相去甚远。这些事实都表明，中国日趋发达的线上销售体系可能并没有充分发挥其对创新的促进作用。值得注意的是，经济转轨时期遗留下来的地区性行政垄断问题以及由此导致的市场分割问题并未完全得到解决，地方政府往往以本地区经济发展为重心，通过或明显或隐性的手段构筑市场壁垒，将市场需求割裂开来，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统一大市场的建设。据此，本文提出三个问题。第一，市场分割割裂了国内市场的需求，是否会对企业创新投入产生影响？第二，线上销售是否能够促进企业提高创新投入程度，其内在机理是什么？第三，如果线上销售确实能够提高企业创新水平，那么随着中国线上销售规模不断增加，企业创新投入程度为什么并未按照预期增长？市场分割是否可以解释这一现象？
本文的边际贡献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将线上销售、市场分割与企业创新纳入异质性企业分析框架，分析三者之间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线上销售创新激励的理论研究。第二，围绕“需求引致创新”，将市场分割对创新投入的影响刻画为“本地市场锁定效2024年11月第46卷第6期于良春，宫园园线上激励、市场分割与企业创新应”以及“市场萎缩效应”叠加的非线性影响，为进一步促进市场整合、制定科学的创新政策提供了理论支撑。第三，运用两套微观数据，识别了线上销售对创新投入的作用方向及影响机制，为理解线上销售、市场分割与创新投入之间的关系提供了更加严谨的经验证据。
二、文献综述
与本文主题密切相关的文献主要有三类。第一类文献讨论了线上销售与企业创新的关系。大部分学者基于信息外溢效应、成本降低效应以及市场规模效应等方面的分析认为线上销售有效提高了企业创新投入程度，提升了企业创新水平。首先，企业嵌入至特定网络与关系中促进了企业间、企业与消费者之间的信息交流，搜寻匹配效率、资源与风险的处置能力得到提升[1]REF_Ref152576122rh*MERGEFORMAT，进而促进了技术吸收整合与开放式创新[2]REF_Ref152576125rh*MERGEFORMAT，对企业创新投入与绩效起到正向作用[3]REF_Ref152576128rh*MERGEFORMAT。其次，线上销售通过降低企业的交易、市场开拓以及信息搜寻等成本促进形成新的收入增长点[4]REF_Ref152576136rh*MERGEFORMAT，进一步保证了研发资金投入的稳定性，促进了企业创新。最后，线上销售打破了传统交易边界，将小众需求聚合起来以扩大市场规模，进而促进了企业创新[3]REF_Ref152576128rh*MERGEFORMAT。另外，有部分学者认为线上销售受到市场竞争激烈[5]REF_Ref152576153rh*MERGEFORMAT、与对手间接联系、电子商务创新嵌入度不足等问题影响抑制了企业创新投入[6]REF_Ref152576158rh*MERGEFORMAT。上述文献着重于分析验证线上销售与企业创新之间的作用方向以及作用机制，少有文献关注企业线上销售对企业创新投入的促进作用是否得到充分发挥，以及可能的阻碍因素是什么，这是本文的关注点。
第二类是关于线上销售与市场分割关系的文献。地方政府通过使用各种地区性行政垄断手段干预和控制经济运行，恶性竞争加剧了地方保护主义并造成市场分割[7]REF_Ref152576219rh*MERGEFORMAT。文争为等[8]REF_Ref152576238rh*MERGEFORMAT研究发现企业在国内跨区域市场扩张方面发力不足，市场分割显着加剧了企业在本地区的扩张且抑制了其向外地省市的扩张。由于线上市场较为统一完整，市场分割会提高企业进行线上销售的概率[9]REF_Ref152576245rh*MERGEFORMAT。基于线上市场与线下市场之间关系的研究也是本文重要的参考文献。部分学者认为线上市场与线下市场彼此竞争，存在部分替代关系，所属产品市场竞争程度与替代关系成正比[10]REF_Ref152576334rh*MERGEFORMAT。另外，也有学者关注到线上线下市场的策略互动以及价格关联问题，寇宗来等[11]REF_Ref152576346rh*MERGEFORMAT理论分析了线上市场利用竞争优势迫使线下市场在调整价格和退出市场两种策略之间进行选择。
第三类是关于市场分割与企业创新关系的文献。从市场规模角度来看，“斯密杨格定理”认为市场规模不断扩大将会提高企业分工程度进而促进创造新产品、新技术。Zweimüller等[12]REF_Ref152576851rh*MERGEt8PN3C7fd/6/raSCxrIv+g==FORMAT通过实证分析同样认为企业销售市场扩张是企业创新的重要动力，这意味着阻碍市场整合的市场分割问题将会抑制企业创新[13]REF_Ref152576857rh*MERGEFORMAT。基于要素配置扭曲收入角度，Khwaja等[14]REF_Ref152576865rh*MERGEFORMAT认为企业偏好与掌握诸多生产要素和权力的政府进行合作，市场分割下更容易以较低的价格获取生产要素从而获利，打消了企业通过创新获取利润的积极性。大部分学者的研究结果与上述观点一致并通过实证检验验证了结论的正确性。孔令池等[15]REF_Ref152576870rh*MERGEFORMAT认为市场分割通过影响企业拥有的市场规模来影响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且二者之间存在非对称关系。吕越等[16]REF_Ref152576883rh*MERGEFORMAT基于微观数据研究发现市场分割不利于企业规模扩大和集中，从而压缩了企业进行研发创新的空间。然而，也有学者的研究与上述研究结论出现分歧。俞立平等[17]REF_Ref152576889rh*MERGEFORMAT基于面板数据分析发现市场分割对创新数量与质量的正向和负向影响相互抵消，使其对创新无影响。
通过梳理上述文献，可以发现以下问题有待进一步研究：第一，主流文献验证了线上销售对企业创新行为的促进作用，那么这种正向作用是否得到充分发挥？阻碍线上销售提升企业创新投入水平的因素是什么，对于如何充分利用中国线上销售优势又有何政策建议？第二，线上市场与线下市场的关系尚不明晰，市场分割背景下二者互动对企业创新行为又有何种影响？第三，针对市场分割与创新行为关系的研究结论存在分歧，机理分析不足，是否可以从市场规模的角度解释二者关系？
三、理论分析与模型构建
本文理论部分借鉴Melitz[18]REF_Ref152579702rh*MERGEFORMAT的模型设定，构建了封闭经济体内异质性企业的线上与线下销售渠道选择模型，探讨线上销售对企业创新投入行为的影响，引入市场分割变量进一步分析市场分割环境下，线上市场与线下市场的策略互动及其对企业创新投入的影响。
（一）模型设定
假设存在一个封闭经济体，该经济体内有D+1个地区，则任何一个地区内的企业有三种销售方式可供选择，即线下销往本地区、线下销往其他地区以及线上销往其他地区。
1.需求侧
Ω为消费者能够购买的所有产品的集合，假设代表性消费者的效用函数为常数替代弹性（CES）形式：
U=∫ω∈Ω［q（ω）］ρdω1/ρ（1）
P=∫ω∈Ω［p（ω）］1-σdω1/1-σ（2）
其中，P为价格指数；0<ρ<1，表征消费者对产品多样化的偏好程度，该值越小，表明消费者越偏好产品多样化；根据CES函数性质，产品间的替代弹性为σ=1/（1-ρ）。假设总需求Q=U，R为总消费者支出，则消费者的预算约束为：
∫ω∈Ωp（ω）q（ω）dω=R（3）
根据效用最大化原则，代表性消费者的需求函数为：
q（ω）=（R/P）p（ω）/P-σ（4）
市场由大量消费者组成，假设企业面临的实际市场规模为E，分别由本地线下市场El、其他地区线下市场Eo以及其他地区线上市场Ee组成。地方政府使用行政手段过度干预地方经济导致了市场分割Seg，市场分割对市场规模存在明显影响。首先，就本地线下市场而言，市场分割存在“本地市场锁定效应”，即El/Seg>0。这是由于地方保护通常通过限制外地商品或要素流入的方式限制竞争，从而维持本地企业在本地进行销售的市场规模[19]REF_Ref152579719rh*MERGEFORMAT。其次，就其他地区线下市场而言，“晋升锦标赛”下某地区率先采取市场分割的方式保护本地市场，企业面临的其他地区的市场规模随着本地市场分割的增加而扩大；随着其他地区纷纷开始设置市场壁垒，市场规模出现萎缩，陷入“囚徒困境”。即当Seg<γ时，Eo/Seg>0；当Seg≥γ时，Eo/Seg<0。
由式（4）可得，代表性企业面临的总需求为：
Q（ω）=（E/P）p（ω）/P-σ（5）
2.供给侧
假设代表性企业生产只需要一种生产要素（劳动力），劳动力要素价格w=1，则其生产成本函数为：
l=f+q/φ（6）
其中，f为企业生产的固定成本，φ为企业生产率。根据利润最大化原则，企业最优价格为：
p（φ）=1/（ρφ）（7）
具体来讲，企业i在本地区销售产品的价格为pli（φ）=1/（ρφ），考虑到线下销往其他地区与线上销售分别需要支付单位运输成本τo和τe，企业通过线下渠道在其他地区销售产品的价格为poi（φ）=τo/（ρφ），通过线上渠道在其他地区销售产品的价格为pei（φ）=τe/（ρφ）。使用某一区域消费者的总支出表示市场规模。
由式（5）～（7）可推得代表性企业的总产量、总销售额以及利润分别为：
Q（ω）=EPσ-1（ρφ）σ（8）
r（φ）=E［P（ρφ）］σ-1（9）
πφ=rφ/σ-f=EP（ρφ）σ-1/σ-f（10）
（二）仅进行线下销售的企业创新程度选择
借鉴Atkeson等[20]REF_Ref152579788rh*MERGEFORMAT的做法，假设企业创新投入对企业生产率上升程度影响为正：
dφi（t）/dt=δIi（t）（11）
其中，Ii（t）代表创新投入程度，δ为创新产出系数，表示不同企业在创新能力方面存在不同，根据创新产出边际递减规律，假设企业单位创新投入成本为I2i（t）/2。那么，对于初始期生产率为φi0的企业，t时期的生产率为：
φi（t）=φi0eδIi（t）（12）
企业创新一旦成功则创新成果永久存在，其创新收益是未来所有期的利润总和。因此，当企业仅进行线下销售时的创新收益为：
π1φi（t）=∫（El/σ）［Plφi0eδIi（t）（σ-1）/σ］σ-1dt+∫（Eo/σ）［Poφi0eδIi（t）（σ-1）/σ］σ-1dt-fl-fo-I2i（t）/2（13）
其中，就其他地区线下市场而言，固定成本随着市场分割的加剧而上升，即fo/Seg>0；Pl和Po分别为线下销往本地和其他地区的价格指数。
为了简化模型，假定利润贴现率为r，则式（13）进一步化简为：
π1φi（t）=（El/rσ）Plφi0eδIi（t）（σ-1）/σσ-1+（Eo/rσ）Poφi0eδIi（t）（σ-1）/σσ-1-fl-fo-I2i（t）/2（14）
企业在选择是否进入市场后，随机获得自身生产率，在继续生产和退出市场之间做出决策，决定继续生产的企业将进一步对以下两个行为进行决策：是否进行创新活动，最优的创新投入程度I*i（t）。
首先，企业是否进行创新活动。企业做出创新活动决策的关键在于预期创新收益，当不创新所带来的收益高于不断创新的收益时，企业不会选择创新，即π1φi0>π1φi（t）。为简化运算，将未来所有期创新收益的利润贴现，进一步对eδIi（t）（σ-1）进行线性化处理，得到以下企业选择进行创新活动的条件：
Ii（t）≤2δ（σ-1）（15）
其中，=（1/rσ）［El+（Po/Pl）σ-1Eo］［Plφi0（σ-1）/σ］σ-1，从式（15）企业选择进行创新的条件来看，系数δ和均会影响企业创新决策。系数δ反映了企业自身创新能力的强弱，同等创新投入下，该值越大，创新收益就越大，企业越愿意进行创新。系数则反映了需求因素的影响，某一区域消费者对某行业的实际总支出较为有效地刻画了实际市场规模，企业面临的实际市场规模越大，整个创新的效益会越高，因此企业越倾向于进行创新活动。由上文市场分割与市场规模的关系可知，/Seg=［Plφi0（σ-1）/σ］σ-1（1/rσ）［El/Seg+（Po/Pl）σ-1（Eo/Seg）］的符号并不确定，这说明市场分割对企业所面临的线下市场需求的总体影响是不确定的。
其次，企业进行创新活动的程度选择。企业基于利润最大化目标选择创新投入程度，对Ii（t）求偏导并进行化简，可得企业最优的创新投入程度为：
I*i（t）=［δ（σ-1）］/{1-δσ-12}（16）
由式（16）可知，影响企业最优创新程度选择的因素主要有两个。其一，企业进入市场便随机分配到的初始期生产率水平会影响企业创新投入程度，对φi0求偏导，可得：
I*i（t）/φi0=［I*i（t）/］（/φi0）=δ（σ-1）/（1-{δσ-12}2）/φi0>0（17）
由式（17）可知，企业初始期的生产率水平对创新投入程度存在正向影响，即企业进入市场时随机获得的生产率越高，企业的创新投入程度就越高。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生产率更高的公司往往创新也更具开创性，能获得更高的利润；另外，更高的生产率（φi0）意味着更高的市场份额（），研发收益也相应变高，引致创新投入程度提高。
其二，线下市场的市场分割程度也对企业创新投入程度有影响，对Seg求偏导，可得：
I*i（t）/Seg=［I*i（t）/］×（/Seg）=δσ-1/1-δσ-122×（/Seg）（18）
由上文对/Seg的分析可知，市场规模的扩大会促进企业增加创新投入，但是市场规模对企业创新投入程度的作用会受到市场分割的影响。当市场分割程度较小时，地区间进入壁垒较低，市场分割对线下其他地区市场的负向影响较弱，与此同时由于“本地市场锁定效应”的存在，市场分割总体表现为对线下市场规模的正向作用，进而促进企业创新投入程度增加。随着市场分割程度不断提高，线下其他地区市场规模不断萎缩，逐渐抵消了“本地市场锁定效应”的正向影响，最终表现为对线下市场规模的负向影响，进而降低企业创新投入程度，即“市场萎缩效应”。综上，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假说1：市场分割程度对企业创新投入程度呈现倒U型影响，即市场分割程度先促进后抑制企业创新投入。
（三）线上线下销售并存下的企业创新程度选择
企业进入线上市场，线上销售具有“市场扩张效应”，又因为线上线下面临的是同一群体，存在一定的“市场替代效应”，因此，对该类企业利润函数进行简化，假定贴现率为r，则其利润函数为：
π2φi（t）=（El/rσ）Plφi0eδIi（t）σ-1/σσ-1+（Eo′/rσ）Poφi0eδIi（t）σ-1/σσ-1+（Ee/rσ）Pei0eδIi（t）σ-1/σσ-1-fl-fo-fe-I2i（t）/2（19）
其中，fe为线上进入其他地区所需要的固定成本，由于线上市场存在“成本摊薄效应”，因此每个地区线上市场的固定成本为fe/D；由于线上线下面临的市场具有一定的重叠性，线下实际市场规模为Eo′=（1-λ）Eo，λ为线下线上市场的重叠度。
遵循与上面相同的方法{π2φi（t）/Ii（t）=0}分析线上、线下销售并存情况下企业最优的创新投入程度：
I**i（t）=eδ（σ-1）］/{1-e［δ（σ-1）］2}（20）
其中，e=（1/rσ）［El+（Po/Pl）σ-1Eo′+（Pe/Pl）σ-1Ee］［Plφi0σ-1/σ］σ-1，相较于仅进行线下销售的企业，由于e>，线上销售存在“市场扩张效应”。需要说明的是，线上实际市场规模为Ee=Eexe+λEo，Eexe为线上市场拓展规模。首先，线上市场能够连接起不同地区的用户，有效吸引偏远地区用户、农村用户以及边缘用户，企业依托3D打印、智慧拼装等技术对生产过程进行分解重组，减弱规模经济的束缚，从前由于用户数量过少而无法准确传达到厂商端的多样化需求得到进一步积累释放；其次，线上平台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市场分割带来的数量限制以及技术壁垒，将采购商和供应商同时连接到统一平台上，能够更精准、有效地进行供需对接，从而实现线上销售规模扩张；最后，企业采用线上销售能够接触更多、更广阔的市场，企业有动力通过后向关联效应带动相关制造业发展，同时通过前向关联效应推动当地下游行业的发展[21]，促进国内价值链和产业链的发展，链上需求得到释放，线上规模进一步增加。综上，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假说2：线上市场存在的市场扩张效应提高了企业的创新投入程度，促进了企业创新。
虽然线上平台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倒逼地方政府转变发展思维进而减弱地方保护，但市场分割特别是制度性市场分割是地方政府相互竞争模式下政府对产业发展进行行政干预的结果，这种竞争模式在一定时期内是不变的，因此本文将市场分割视为外生变量。进一步分析，由于e=（1/rσ）［El+（Po/Pl）σ-1Eo′+（Pe/Pl）σ-1Ee］［Plφi0σ-1/σ］σ-1，市场分割程度较低时，企业面临的线下市场规模达到最大，企业线上市场规模扩张（即Ee/Eo上升）的弹性，即（1/rσ）Eo′（Pe/Pl）σ-1就越大，这意味着线上销售的“市场扩张效应”能最大程度发挥激励企业创新投入的作用。随着线下市场分割程度不断加剧，线下市场规模不断萎缩，“市场替代效应”凸显。具体来说，市场分割增加了企业线下销售的固定成本，即fo/Seg>0，由于线上市场存在“成本摊薄效应”（fe/D）以及以数量限制、技术壁垒等为手段的制度性市场分割很难对线上市场这种新交易模式产生约束，企业会选择跳过市场分割程度较高的线下市场转而进入线上市场，消费者也会被迫放弃线下消费而转向线上市场消费。此时，线上市场规模中存在被市场分割挤出的部分线下市场，即线上市场与线下市场需求重叠性增加，进而导致线上市场规模扩张所得的创新收益与萎缩的线下市场相互抵消，呈现出线下线上双重市场规模对创新激励动力不足的问题。综上，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假说3：随着市场分割程度加剧，线上市场与线下市场存在“市场替代效应”，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线上销售“市场扩张效应”对企业创新投入的促进作用。
四、研究设计与数据说明
（一）计量模型设定
根据前文假说，本文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Innoipj=α0+α1Olsipj+α2Segipj+α3Seg2ipj+α′X+νp+μj+εi（21）
Innoipj=β0+β1Olsipj+β2Segipj+β3Segipj×Olsipj+β′X+νp+μj+εi（22）
其中，下标i、p、j分别表示企业、省份、行业。被解释变量Inno表示企业的创新投入程度，核心解释变量Ols表示企业线上销售量占比，调节变量Seg表示企业所面临的市场分割程度；X表示地区层面和企业层面控制变量列向量，企业控制变量包括企业年龄（lnage）、高管经验（Tme）、市场竞争程度（Comp）、企业规模（lnsize）、人力资本水平（Hc）、出口行为（Exp）、信息化程度（Net），地区层面控制变量包括城市经济规模（City）、城市工资水平（Wage）。
（二）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主要来源于世界银行2012年中国企业调查数据库，该数据库分层抽样调查了11个制造业行业和7个服务业的2700家私营企业数据，问卷样本量较大且详细真实，便于观察企业行为。本文对数据进行了剔除非制造业、剔除子公司企业、剔除缺失值等操作，最终获得来自25个城市507个制造业私营企业的样本数据。稳健性检验部分，为了弥补主体部分数据的时效性问题以及截面数据的局限性问题，本文对Wind数据库中2015—2022年18个制造业96家上市公司线上销售数据进行分析，从而对文中假说进行进一步检验。通过综合运用两套数据，本文结论更加稳健并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内生性问题。
主回归部分，地区层面控制变量城市经济规模、城市工资水平数据来源于各城市统计年鉴；稳健性检验部分，资产收益率、高管持股份额、公司规模、信息化程度、出口行为等控制变量主要来源于Wind数据库、国泰安（CSMAR）数据库，市场分割程度数据来源于《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
（三）变量描述
1.创新投入程度（Inno）
借鉴袁礼等[22]REF_Ref152580137rh*MERGEFORMAT的做法，本文采用调查问卷中问题“过去三年内，是否引入新产品或服务”的回答表征受调企业的创新投入程度。若企业引入新产品或服务，则Inno取值为1，否则Inno取值为0。稳健性检验部分，采用调查问卷中问题“过去三年内，企业平均每年的内部研发支出总额”的回答除以企业总销售额得到企业研发支出占比（R&D），替代被解释变量进一步进行分析。
2.企业线上销售量（Ols）
借鉴马述忠等[9]REF_Ref152576245rh*MERGEFORMAT的做法，本文根据调查问卷中问题“2011年度，通过互联网实现的销售收入占比”的回答，用该数据乘以0.01消除量纲影响得到企业线上销售量变量（Ols）。稳健性检验部分，使用企业线上销售量虚拟变量（Olsdum）替代核心解释变量，即若企业线上销售量（Ols）大于0，则取值1，否则为0。另外，稳健性检验部分采用企业线上销售额占比进行表征。
3.市场分割程度（Seg）
市场分割本质上是地方政府为保护本地区经济发展形成的市场“块块”割据状态，主要表现在本地优惠待遇（财政补贴和税收优惠）、进入壁垒、限制要素和产品自由流动、完全禁止等方面[23]REF_Ref163326220rh*MERGEFORMAT。部分文献据此使用问卷调查法对地方政府在重点行业管理、财税制度、司法公正等方面的控制及保护行为表征市场分割程度[24]REF_Ref163375866rh*MERGEFORMAT。世界银行对政府行为阻碍企业运行程度的问题进行了详细调查，受调企业基于税率、税务管理、行业许可证、政策稳定性、腐败以及法庭公正度五方面对政府进行评分，分值越高说明企业运行受到该因素阻碍越严重，地方保护倾向越明显，市场分割程度就越高。因此，本文将五种因素评分进行加总作为企业面临市场分割的代理变量。选用该指标的好处在于其真实性，企业根据自身运营情况填写更能体现出其所面临的市场分割程度。
4.控制变量
本文选取企业和地区两个层面的控制变量以控制其他变量对数据回归分析的影响。其中，企业层面控制变量：企业年龄为2012减去企业创立时间的对数值，高管经验为部门高管任职年限，市场竞争程度为根据企业所在主要产品市场竞争对手的数量进行分级的数值，企业规模为企业员工数的对数值，人力资本水平为企业初中以上学历人员占比，出口行为指标为企业是否存在出口行为，信息化程度为企业中使用计算机的员工占比；地区层面控制变量：城市经济规模为2011年度企业所在城市地区生产总值的对数值、城市工资水平为2011年度企业所在城市人均工资的对数值。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详见表1。
五、实证结果分析
（一）线上销售与创新投入程度
前文理论模型对线上销售与创新投入程度的关系以及市场分割对创新投入程度的关系进行了分析，为了验证假说1和假说2，使用2012年世界银行中国企业调查数据库数据对式（21）进行回归分析。本文核心被解释变量Inno为二值变量，由于线性概率模型（LPM）存在估计不一致、预测值不符合现实情况等问题，因此本文采用Probit模型和Logit模型进行回归分析。
表2第（1）（2）列为Probit模型回归结果，在加入控制变量后，线上销售估计系数显着为正，说明线上销售显着提高了企业的创新投入程度，验证了假说2。Seg的系数显着为正，Seg2系数为负，Utest检验的极值点分别为7.23和7.67，位于Seg的取值区间内，表明市场分割对创新投入程度存在倒U型影响，即当市场分割程度较低时其能够促进企业创新投入增加，一旦超过临界值，市场分割便会抑制企业增加创新投入，验证了假说1。另外，本文使用Logit模型对上述结论进行稳健性检验，如表2第（3）（4）列所示，主要解释变量符号与Probit结果一致，表明该结果稳健。
（二）市场分割的调节效应
（三）稳健性检验
1.替换核心变量
前文主回归部分企业是否进行创新投入（Inno）的代理变量为二值变量，为进一步探究核心解释变量对企业创新投入程度的影响，本文使用调查问卷中问题“过去三年内，企业平均每年的内部研发支出总额”的回答除以企业总销售额得到企业研发支出占比（R&D），作为创新投入程度的代理变量替换Inno。另外，核心解释变量Ols使用企业线上销售量虚拟变量（Olsdum）进行替换，即若企业线上销售量（Ols）大于0，则Olsdum取值为1，否则为0。如表4第（1）列结果所示，企业线上销售虚拟变量系数为正，说明企业线上销售存在对创新的激励效应。市场分割与企业线上销售虚拟变量交互项的系数为负，说明市场分割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线上销售对创新的促进作用，假说3结论具有稳健性。
2.面板数据回归
上述实证检验所用2012年世界银行中国企业调查数据库为截面数据，虽然调研数据更加真实可靠，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存在时效性欠缺、遗漏变量导致的内生性等问题。因此，本文选用2015—2022年Wind数据库中18个制造业行业共96家上市公司的线上销售额所占比重作为核心解释变量。这样不仅可以解决由于不可观察的不随时间变化的个体差异导致的内生性问题，而且兼顾时间和横截面两个维度，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估计精度。创新投入指标使用公司研发费用占营业收入比例（R&D）为代理变量。市场分割程度的测度，本文基于2015—2022年《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中“政府与市场关系”指标，计算了除本省份外其他省份“政府与市场关系”指标的均值并取倒数。相较于前文使用企业层面市场分割评分指标，省级市场分割指标更加外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反向因果关系导致的内生性问题。另外，在面板数据回归中，加入资产收益率、高管持股份额、公司规模、信息化程度、出口行为控制变量并使用固定效应模型，结果如表4第（2）（3）列所示。第（2）列结果表明，企业线上销售显着促进了企业创新投入程度，存在线上市场激励效应，验证了假说2结论的稳健性；与主回归不同的是，市场分割对企业创新投入程度的倒U型影响显着为负，这表明近年来市场分割程度并未减轻，仍然存在抑制创新投入水平提高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假说2结论的稳健性。第（3）列结果中企业线上销售占比与市场分割交互项回归系数显着为负，说明企业线上销售之所以未充分发挥对创新投入的激励作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市场分割问题的存在，市场分割负向调节了线上市场的创新激励作用，进一步验证了假说3结论的稳健性。
（四）异质性分析
1.要素密集度异质性
市场分割对不同生产要素自由流动的阻碍程度不同，导致其对不同类型企业创新投入以及抑制线上激励的效应存在差异。本文借鉴董屹宇等[25]REF_Ref152580479rh*MERGEFORMAT的做法，将行业分为传统要素密集型（劳动/资本密集型）行业与技术密集型行业。表5第（1）（3）列为两种类型企业基于式（21）的回归结果，第（2）（4）列则是两种类型企业基于式（22）的回归结果。根据回归结果，技术密集型企业线上销售对创新的激励作用显着大于传统要素密集型企业，主要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由于劳动/资本密集型企业技术扩散相对更容易实现，其更倾向于利用行业技术外溢，更愿意将市场扩张获得的收入用于改善劳动力的生产效率以及购买设备而非创新[25]REF_Ref152580479rh*MERGEFORMAT；另一方面，传统要素密集型行业大多进入了技术发展的稳定期，创新行为较少，其创新投入相较于技术密集型企业更为稳定[26]REF_Ref152579709rh*MERGEFORMAT，因此传统要素密集型企业线上激励创新效果较不明显。另外，第（1）（3）列结果说明市场分割显着影响了传统要素密集型企业的创新投入行为，呈现出先促进后抑制的特点，而市场分割对技术密集型企业的创新投入行为影响并不显着；第（2）列交互项系数显着为负而第（4）列并不显着，同样说明相较于技术密集型企业，市场分割显着弱化了传统要素密集型企业线上销售对创新投入的促进作用。
2.规模异质性
考虑到不同规模的企业创新能力以及应对市场分割的能力不同，本文根据问卷中关于规模问题的回答将样本分为中小型企业（5～100人）和大型企业（大于100人），通过分样本回归得到表5第（5）（7）列基于式（21）的回归结果以及第（6）（8）列基于式（22）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线上销售显着促进了中小型企业增加创新投入，市场分割对中小企业创新投入程度存在显着影响，而对大型企业的影响并不显着，这是因为小型企业自身获取资金能力不足[9]REF_Ref152576245rh、抵御风险能力较弱、市场拓展能力有限[27]REF_Ref163043015rh*MERGEFORMAT，因此对能够影响市场规模的因素具有更大的弹性。
（五）机制检验
1.市场锁定效应与市场萎缩效应
前文论证了线上市场存在的市场扩张效应提高了企业的创新投入程度，市场分割弱化了这种效应。根据本文理论模型，上述结论的理论基础是市场分割对本地市场规模的影响表现为“本地市场锁定效应”，即El/Seg>0。对外地市场规模则存在倒U型影响，即当Seg<γ时，Eo/Seg>0；当Seg≥γ时，Eo/Seg<0。这两种效应直接影响了线上销售激励企业增加创新投入程度的效果，因此本文对这两种效应进行检验。2012年世界银行中国企业调查数据库调查了样本企业的主要销售地，将其主要面向的市场分为本地区、国内其他地区以及国外地区，本文基于式（18）对前两组样本进行分样本回归从而检验上述机制，结果如表6所示。第（1）列结果表明对主要销售地为本地的企业来说，市场分割显着提高了这类企业的创新投入程度。第（2）列Seg2系数为负且Utest检验的极值点为7.97，位于Seg取值范围内，表明对主要销售地为国内其他地区的企业来说，市场分割对企业创新投入程度的影响表现为先促进后抑制，间接验证了本文关于市场分割与市场规模关系的机制假说。
2.市场替代效应
表6第（3）（4）列主要考察了市场分割是否会导致线上市场部分替代线下市场，进而影响企业的创新投入程度，即市场分割是否会促进企业线上销售量的增加。第（4）列中Seg系数显着为正，表明市场分割显着促进了主要经营地为国内其他地区的企业的线上销售行为，即市场分割迫使企业选择线上销售的方式部分替代其他地区线下市场销售，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线上与线下市场的重叠度增加，弱化了线上市场销售的市场扩张效应，进而抑制企业提高创新投入，验证了假说3。
六、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立足于数字经济背景下线上市场规模不断扩张、企业创新投入水平却未按预期提升这一经济事实，从市场分割角度切入，在构建线上销售、市场分割与企业创新统一分析框架的基础上，运用2012年世界银行企业调查数据库与2015—2022年Wind数据库两套数据多维度实证验证了线上销售与企业创新行为之间的关系及其内在机制。研究发现，线上市场销售由于“市场扩张效应”的存在有助于促进企业提升创新投入水平，技术密集型企业以及中小规模企业上述效应更为明显；市场分割通过“本地市场锁定效应”和“市场萎缩效应”的双重作用呈现出对企业创新投入程度先促进后抑制的影响，这种影响对传统要素密集型企业以及中小型企业尤为明显。市场分割会增加企业跳过线下其他市场直接进行线上销售的几率，由于“市场替代效应”的存在弱化了线上销售对创新的激励效应，传统要素密集型企业以及大型企业受上述调节效应的影响更大。
本文的研究表明，市场分割对创新呈现出非线性影响，线上销售扩大了市场规模，激励企业增加创新投入，但由于市场分割的存在，这种线上激励效应并未得到充分发挥。为此，本文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重视线上销售对创新的促进作用，积极搭建并完善制造业企业线上销售平台，为不同类型企业提供行业模范案例以及个性化线上销售方案，助力制造业企业充分发挥线上市场销售优势进而带动企业创新投入水平增加。制造业企业要结合自身规模、所属行业等特性，积极提升数字化水平，充分利用各类电子商务平台提供的消费数据以及用户分析、竞争分析等数字化工具，通过打造网络化协同制造、远程智能服务等工业垂直电子商务的新业态、新模式，不断扩大线上市场规模，以规模引致企业实现从组织建设、产品到技术的全方位创新投入水平提升。
第二，落实公平竞争审查制度，减少各种形式的市场分割，继续推进国内市场整合。市场分割严重阻碍了企业通过线上销售促进创新投入的路径，弱化了企业创新动力。因此，在不断推进“数实融合”的基础上，要继续推动国内市场整合，从体制机制上打破地区间市场分割和行政壁垒，促进统一大市场的建设。市场分割对传统要素密集型企业的创新行为影响明显大于技术密集型企业，基于这一点，要不断畅通国内生产要素流动渠道，通过建立完善公共资源交易平台，使要素跨越线下交易所面临的地域和空间限制，同时加强不同地区公共资源交易平台间的互联互通建设，实现线上线下市场双整合，从而提升创新水平。
第三，积极探索线上线下市场双驱动创新模式，助力线上线下实现协同创新。本文研究发现，市场分割的存在加剧了线上线下市场的替代性，从而使得总市场规模出现萎缩，需求驱动创新动力不足。现实中也出现了企业过分依赖线上运营模式、注重线上创新而忽略线下创新的现象。因此，需要理清线上线下销售存在的相互补充和促进的互动关系，制定合理的创新协同机制引导企业正确处理网络与资源配置的关系，从而克服线上线下创新协同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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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郑雅妮，高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