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安信
作为一个山水画家，耿继斌先生画了一辈子山水画。有的人一生一世，就是在画自己的情怀；有的人画了一生一世，却不知道自己的情怀在哪里？淳朴、博学、厚重、慈祥的老画家耿继斌先生，他的一笔一墨都是其元气精神。有人说他举轻若重，有人说他举重若轻。世俗的人，却怎么也读不明白。可我站在他的画卷前，总会开心一笑，内心深处那幽暗的机关，总能突然打开。有时，还会一阵脸红，心怦怦乱跳，好像老画家就在画卷的后面笑我呢。其实，他是在和读者一起解读、剖析自己的内心，他是要把自己的心交给你。让你觉得，那是一种雄秀壮美的光亮，可以一直留在你的心里。
——题 记
2022年12月28日晨7时20分，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生命停止了心脏的律动。受人敬重、尊崇的高寿老画家耿继斌先生，他真的走了么？消息证实了噩耗，我吞咽着悲痛陷入了长长的追忆里。与老画家相识相交相融已近二十个春秋了，他的人品、艺品在我的心头镌刻着深深的烙印。
耿继斌先生1925年生，其祖父及父亲山水、人物、花鸟画创作兼擅，名噪一时。他20世纪40年代就读于成都岷云艺专，师承成都南宗山水画家芮敬于先生，数十年间笔耕不辍，出版了《耿继斌画集》《耿继斌山水画选》《风范·当代国画名家精品图典—— 耿继斌画集》等多部著述。在我的心中，他是那么朴素，谦恭近人；又是那么卓越、超凡脱俗。在当代优秀的画家群体中，他堪称一位一生对中国山水画有着虔诚信仰的令人心驰神往的艺术家！
可这样一位令人怀想的画家却与世长辞了，总令我们唏嘘不已。今夜，我又一次打开了《耿继斌画集》，迷茫的眼睛里顿时有了神采，那是一种熠熠的光芒，不是稍纵即逝的那种，是弥久的。我可以感受到那种光芒的强度，仿佛自己整个生命都沉浸在画家的诗意人生与其所营造的艺术氛围中。老画家没有走，他依旧活在自己的山水画卷里！是的，像他那样历经沧桑的人，随便一提，就是一段弥足珍贵的故事。
就在画家逝世前不久的一个日子，我曾与夫人一起去雅安拜望过他。那一日，他曾留给了我一段充满人生寓意的话：“在中国山水画创作、求索的洪流之中，我用自己的艺术创造搜奇选妙地完善着自己，让生命与灵魂相融。我喜欢、崇尚永远有多远？这句话，知道自己要活到老，学到老，更知道自己迄今仍在路上。”
铭心的追忆无法滞留。老画家耿继斌先生是一位博学多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他总是把创作置放于厚重的画学理论的“培根”上。记得去年6月间，我曾在撰写清初“四僧”绘画艺术与谢赫“六法”的画论专文时，就当代画家对“气韵生动”的创作践行，与耿老进行过一次长谈。每每涉猎到中国古代画论之问题，老画家总会滔滔不绝地畅谈自己的心得、感悟。这一次，他的话一语中的：“中国山水画千百年来重气韵生动。中国古代哲学观念中将气韵与生命力联系在一起并非偶然，而是有其本质属性上的必然性。自然造化物象的气被中国古人彻底精神化了，这是气论的鲜明特征，体现了中国古人重神而轻形的生命观点。气生血，气生志，气化情感，气化天地，气在画家的心目中就是生命，气化这一切，就是一切的生命化。简而言之，自然和观念的生命之源，生命之根本表现是气，气即生命远出的生命，画家唯有领悟气韵的内涵，才能真正了解中国山水画艺术之本质与要义。”耿老独到而精警的感悟，使我的一篇文论有了血液。
可不是么？那一年老画家耿继斌先生在北京举办画展，时任中宣部部长刘奇葆与会讲话，他的作品在北京反响强烈。老画家的创作为什么会得到读者的青睐？我曾同他多次深入雨城雅安的山山水水，他的创作践行说明了一切。在神木垒，我总会看着他的目光投向高天，这时候他的忧郁与微笑便会一起宽阔，像一张因为柔情而颤抖的网，捕捉着天空的一角。同所有伟大的智者一样，他总是在别人不经意处留心着生命的另一种形态，他的灵智和天上的风与云对话。在东拉山大峡谷赶羊沟，我总会看到他静静地坐在岩石上，挥动手中的彩笔，自己的挚爱和神思便一起与青山绿水荡漾。他的《溪桥多烟雨》《山居画意》《薄暮归人》等作品，或浑厚秀润，宛然如真，笔墨尤见匠心；或曲尽其妙，不拘常法，情境空灵诗性；或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意蕴突兀奇崛。均彰显了一代优秀画家的艺术风采。
我知道，老画家耿继斌先生把自己终生工作的地方—— 雨城雅安，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2013年4月20日8时02分，四川雅安市芦山县发生了7.0级地震。地震后，我急赴雅安又一次看望了老画家，捧读着他的山水画新作，聆听着他“如何把故乡的美景写尽写透，让青山绿水不会被震塌，我愿以自己手中的彩笔把家山化为天上的彩虹，用它来迎接太阳”的话，我的心沉醉了，谁能说他平凡，这是一位故乡赤子的心语，他的伟大就在于他是一位能令读者悟出大智慧的中国山水画家。
“洁白的纸钱是仙鹤呵，请把愁思的翅膀借给我。我不会飞往遥远的地方，只会到他的坟茔去读萌发的青草。”安息吧，耿老！
（作者为耿继斌好友，当代作家，诗人，美术理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