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银银 刘云飞
一、引言2014 年浙江首次提及特色小镇，之后各地特色小镇建设如火如荼，2016 年和2017 年住房城乡建设部分别公布了两批中国特色小镇建设名单，共计403 个，省级特色小镇创建达到2000多个。特色小镇建设是推进新型城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十八大和十八届三中全会中提出，“把生态文明理念和原则全面融入城镇化全过程，”国家“十三五”规划和《国务院关于深入推进新型城镇化建设的若干意见》明确支持加快发展中小城市和特色镇的政策导向。2016 年国家发改委发布《关于加快美丽特色小（城）镇建设的指导意见》，要求城镇建设优化生态环境，提升城镇发展品质，加快建设美丽特色新型小（城）镇。2020 年9 月，国家发改委再次发文《关于促进特色小镇规范健康发展的意见》，要求“准确把握特色小镇发展内涵，发挥要素成本低、生态环境好、体制机制活等优势，打造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平台、新型城镇化建设的新空间、城乡融合发展的新支点、传统文化传承保护的新载体。”“推进特色小镇多元功能聚合，打造宜业宜居宜游的新型空间。”特色小镇建设对生态环境建设的影响到底怎样？学者们主要从特色小镇/城镇化/城市化与生态环境协调或耦合的关系研究（方创琳①，刘海猛②；2006，2019）、协调关系的识别（梁振民，2019）③、耦合模式及判别（刘耀彬，2005）④、生态环境承载力（唐志强，2019）⑤等方面进行理论研究。特色小镇的研究主要聚焦于概念（王小章，2016）⑥、特征（卫龙宝等，2016）⑦、空间组织形式（盛世豪，张伟明，2016）⑧指标衡量体系（吴一洲等，2016）、建设经验（郁建兴等，2016）⑨、定位与功能聚合（王博雅等，2020；易开刚等，2019）⑩⑪、治理（姚尚建，2017）、产业链空间分置（庄晋财等，2018）⑫、空间分布特征（时浩楠等，2019）⑬、特色指标体系（王长松等，2019）等⑭，现有的文献对两者关系实证研究还鲜有人研究。本文将基于288 个城市中国特色小镇建设为研究对象，运用PSM-DID 方法，2009 至2018 年10 年的数据进行探索与分析，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
二、特色小镇建设对生态环境建设的影响分析特色小镇和生态环境建设是相互耦合的开放复杂系统，蕴含着对立统一的规律。两者之间的关系本质上是城镇化推进或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针对该问题生态学、环境科学、经济学、管理学等各学科领域都有深入研究。西方学者主要是围绕人类活动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展开分析与讨论，包括社会生态系统、可持续生计研究、人口发展环境研究等。在我国，1979 年吴传钧提出人地关系地域系统，1984 年马世骏等学者提出社会—经济—自然复合生态系统，1999 年方创琳提出人地耦合圈理论。国内外相关研究理论为本论文研究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特色小镇是集“产城人”的空间载体，突破了行政区划与园区的空间限制，注重宜居与宜创融合，工业化与信息化融合，区域特色与产业前沿融合，一二三产业融合（“四个融合”）。本质上看，特色小镇建设的初衷是要实现小镇建设与生态环境的空间耦合。耦合过程是人类与自然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并趋于协调统一的过程，一般经历无序状态、中间状态和有序状态三个阶段。无序状态一般是是城镇化系统包括人口、经济、社会、基础设施等子系统与生态环境系统包括大气、土壤、能源、生物等子系统之间虽然在空间与时间上相互作用，但是对立多于统一的状态。两个系统之间通过人流、物质流、能流、信息流等中介发生作用，但是胁迫大于促进作用，生态环境恶化就是无序状态的表象。中间状态是城镇化系统与生态环境系统在时间、空间、组织等多维度多要素的相互作用，不同组织的利益主体之间权衡经济社会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之间的利益。有序状态是在长期的多方利益博弈之后，达到一种相互协调统一的暂时状态，当生态系统或经济社会系统发展内外部干扰，如突发性自然灾害、突破性技术进步、金融危机等，破坏了能量守恒或超出阈值之后，又将进入新一轮的演化过程。实证研究有利于更加准确地判断特色小镇建设与生态环境系统之间关系处于哪个阶段，便于在特色小镇建设中查找和解决问题。
三、研究设计（一）实证模型的设定1.双重差分法。本文拟采用PSM-DID 方法检验特色小镇建设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双重差分法（Difference-in-Difference，DID）常用于评估政策影响效果，并且能够较好地克服模型评估中的内生性问题。本文的政策影响包括特色小镇建立前后趋势变化，同时包括时间效应和政策处理效应，适用于双重差分法。特色小镇建设与设立开发区等政策相似，同一地区在不同年份会新增1 个或多个建设单位，本文所研究的是2016 年、2017 年住房城乡建设部分别公布了两批特色小镇，第一批127 个特色小镇，第二批为276 个特色小镇，这为我们采用双重差分进行“准自然实验”提供良好的基础。具体来说，在样本中将2016 年第一批获得127 个特色小镇的地级市作为处理组，其余没有获批特色小镇的地级市作为对照组；因2017 年公布特色小镇与2016 年仅差1 年，时间间隔较短，2017 年将两批合计中获得特色小镇的地级市作为处理组，其余没有获批特色小镇的地级市作为对照组。同时，本文为了更好解释是否特色小镇越多的地级市对环境的影响越显着，将2017 年累加获批2 个以上的地级市作为处理组，其余作为对照组进行分析。本文拟先采用单时期的双重差分法进行测算，公式如下：
其中，下标i 和t 分别表示地区和年份。Yit是生态环境变化的指示性变量，在模型中由lnwastew 表示取对数后的工业废水排放量；lnsul 表示取对数后的工业二氧化硫排放量；lnsmem表示取对数后的工业烟（粉）尘排放量；utea 表示一般工业固体废物综合利用率；wadi 表示污水处理厂集中处理率。模型实证模拟过程中发现，部分被解释变量在不同时期检验结果存在较大差异，因此，在分析结果中将只显示影响显着的被解释变量。Tsxz 表示特色小镇建设前后的虚拟指示性变量，tsxza 为2016 年第一批建设的特色小镇，tsxzb 为2017 年两批累计建设的特色小镇，tsxzc 为2017 年后两批共计某城市已有两个（含）以上特色小镇建设。若Tsxz 等于1 为实验组，代表设立为特色小镇的城市；若Tsxz 等于0 为控制组，为没有设立特色小镇的城市。Time 为时间指示性变量，time 等于1 为2016 年之后，等于 0 为 2016 年之前；timee 等于 1 为 2017 年之后，等于 0 为2017 年之前。Xit表示其他控制变量。模型检验过程中主要关注β1的系数，若β1为正，代表特色小镇建设可能会导致污染排放量的增长，或者废物废水处理率提升；若β1为负，代表特色小镇建设可能会导致污染排放量的下降，或者废物废水处理率降低。
2.倾向得分匹配法（PSM）。DID 方法能够较好解决政策评估中的内生性问题，但是，由于城市众多差异较大，尽可能选取一批与处理组特征相类似的城市作为对照组，以消除样本的选择偏差。具体操作如下：首先计算倾向得分值（weight），建立一个回归模型，选取评价两组相似度的指标，包括人均GDP（取对数）、人口数（取对数）、地方财政预算支出（取对数），因变量设为虚拟变量，处理组设为1、对照组设为0，计算出某城市作为处理组的概率。其次，根据weight，对每个确定为处理组的城市，从对照组中寻找最相近的城市作为对照组。
3.PSM-DID 方法。PSM 能避免样本的选择性偏差，DID 能够解决内生性并评估政策处理效应，两者结合能够更加准确反映政策效果。控制变量Xit 包括：（1）政府支出（lngov）。采用取对数后的地方财政预算支出表示，一般政府支出越多，地方政府投资越大，可能影响污染排放量；同时，若政府将部分支出用于污染治理和防治又会促进废水废物处理率提升。（2）地区人口规模（lnpeople）。地区人口规模越大，污染排放量越显着，本文采用取对数后的年末总人口表示。（3）地区经济发展水平（lnpergdp）。一般经济发展水平越高，产业的高级化程度越显着，污染的治理能力较强，本文采用取对数后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表示。（4）就业水平（lnemp）。一般情况而言，就业水平越高，污染的排放量越显着，本文采用取对数的单位从业人员数表示。（5）基础设施建设（lnintt）。基础设施建设越完善的地区，环境污染防治的能力越强，本文采用取对数后的国际互联网用户数来表示。
（二）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本文所使用的2009-2018 年数据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10—2019）。统计年鉴中主要显示的是291 个城市的相关数据，但是，由于巢湖市、三沙市、海东市的数据严重缺失，在模型应用时将这3 地剔除，剩余288 个城市10 年约2880 组相关数据。数据的统计性描述见表1。
四、实证结果及分析（一）平行趋势检验在使用双重差分法进行检验实验效果时，必须满足平行趋势假设，也就意味着实验组和控制组在接受实验之前具有一致的发展趋势。如果实验组和控制组之间存在系统性差异，直接影响估计结果的可靠性，因此，为了保证模型的适用性，本文对实验组和控制组的环境污染与防治的相关指标进行了同趋势检验。如图1—图2 所示，笔者经过多次模拟尝试之后发现，并非所有的被解释变量都显着，只有wadi（污水处理厂集中处理率）、lnwastew（取对数后的工业废水排放量）、lnsul（取对数后的工业二氧化硫排放量）显着（此变量在修正标准误之后也不显着），其他解释变量不显着，因此，只列出前两个被解释变量的平行趋势。如图所示，两个被解释变量在特色小镇建设之前的3~4 年都保持相同趋势。wadi 图示在2014 至2016 年趋势几乎重合，在2017 年分异后又交叉；lnwastew 图示2015 至2016 年间趋势相似，2017 年后从折线图上看相似，需要通过实证分析进一步验证差异；lnsul 图示 2015 至 2017 年间几乎重合，2017 年之后又出现差异。
表1 统计性描述
图1 wadi 的平行趋势检验
图2 lnwastew 的平行趋势检验
（二）实证检验结果在PSM-DID 基准回归过程中，首先对288 个城市根据倾向得分寻找最相近的城市做对照组，然后再用DID 方法测度特色小镇建设前后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在匹配中可能存在无法匹配和单个城市重复匹配的可能性，所以每组的数据值存在一定的差异。
1.特色小镇建设对生态环境的影响。3 个模型都控制了时间固定效应和城市固定效应，模型（1）中tsxza×time 的系数为-2.006，在10%的置信水平显着，表明在排除其他因素影响后，2016年第一批特色小镇建设使得污水处理厂集中处理率下降2.006个单位。为了进一步验证特色小镇建设对生态影响是正还是负，笔者尝试发现，2016 年第一批特色小镇建设对工业废水排放量（lnwastew）、工业二氧化硫排放量（lnsul）、工业烟（粉）尘排放量（lnsmem）、工业固体废物综合利用率（utea）影响并不显着，所以在表中并未列出。为了深入分析，因两批特色小镇只相隔1 年，用两批特色小镇汇总数据再进行模型检验，模型（2）显示出特色小镇建设对取对数的工业废水排放量（lnwastew）的影响，在10%的置信水平显着，影响系数为0.0821，说明两批合计的特色小镇建设增加了工业废水排放量，在排除其他因素的影响后，因变量变动1 个单位，工业废水排放量增加8.21%。笔者还尝试两批特色小镇中超过2 个特色小镇的城市筛选统计入模型（3），发现特色小镇建设数量的增加对生态环境相关指标的影响并不显着。
2.控制变量的影响。人均GDP（lnpergdp）对各项指标的影响是正向的，一方面经济发展较快的地区的排污量可能增加，另一方面治理生态环境的投入和成本也会增加。例如，在模型（2）和模型（3）中lnpergdp 显着为正，说明经济发展水平越高，污染排放量越高；在模型（1）中系数显着为正，说明经济发展水平越高的地区污染治理能力越强。地方财政预算支出（lngov）的增加，会加大对环境治理的投入力度，使得工业废水排放量和工业二氧化硫的排放量等指标下降。人口数量增加或变动会影响工业废水排放量增加或变动。互联网等基础设施建设一方面会提高污水集中处理率，另一方面基础设施投入也会增加污染排放量。从控制变量的结果可以看出，经济的快速发展会导致污染排放量增加，同时，也增强了污染治理能力，呈现边发展边治理的趋势。
表2 特色小镇建设对生态环境影响的PSM-DID 基准回归结果
3.稳健性检验。我国东中西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资源禀赋、经济地理条件存在巨大差异，同样的政策是否在不同的地区效果存在差异？在表3 中呈现的是特色小镇建设对东中西部地区工业废水排放量影响的稳健性检验，结果表明：特色小镇建设尤其对东部地区的工业废水排放量影响显着，结果与表2 所示是一致的，东部地区特色小镇建设对工业废水排放量的影响最大。
表3 特色小镇建设对东中西部地区工业废水排放量的影响
五、结论与建议由实证检验结果可知，特色小镇建设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还处于无序状态，可能会导致污染排放量增加，地方政府面临更大的污染治理压力。同时，经济发展水平越高的地区，污染排放量越多。主要原因有以下两点：一是特色小镇都有明确的主导产业如装备制造、科创等，产业的培育与快速发展期会占用大量的资源，可能导致特色小镇建设带来的污染排放量增加。二是特色小镇建设是城镇多元功能的聚合，在完善配套设施、拓展发展空间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小镇建设与环境保护之间的冲突。特色小镇在全国推进是从2016 年开始，本文中考察时间范围到2018年，正处于特色小镇快速发展期，难免会出现环境冲突。为促进特色小镇高质量发展，应充分把握特色小镇建设内涵，科学定位特色小镇主导产业，推动产业绿色化和高级化发展；科学规划利用城镇空间，因地制宜优化配套设施布局，保护修复生态环境，打造宜居宜业的特色小镇。
注释：
①方创琳，杨玉梅.城市化与生态环境交互耦合系统的基本定律[J].干旱区地理，2006（02）:1
②刘海猛，方创琳，李咏红.城镇化与生态环境“耦合魔方”的基本概念及框架[J].地理学报，2019（08）:1489
③梁振民，陈才.城市化与生态环境非协调性耦合关系识别研究[J].安徽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9（01）：72
④刘耀彬，宋学锋.城市化与生态环境耦合模式及判别[J].地理科学，2005（08）：408
⑤唐志强.城乡融合视野下农村转移人口质量与转移地区生态环境承载力耦合研究[J].2019（04）:70
⑥王小章.特色小镇的“特色”与“一般”[J].浙江社会科学，2016（03）：46
⑦卫龙宝，史新杰.浙江特色小镇建设的若干思考与建议[J].浙江社会科学，2016（03）：28
⑧盛世豪，张伟明.特色小镇：一种产业空间组织形式[J].浙江社会科学，2016（03）：36
⑨郁建兴，张蔚文，高翔.浙江省特色小镇建设的基本经验与未来[J].浙江社会科学，2017（06）：143
⑩王博雅，张车伟，蔡翼飞.特色小镇的定位与功能再认识——城乡融合发展的重要载体[J].2020（01）：143
⑪易开刚，厉飞芹.特色小镇的功能聚合与战略选择——基于浙江的考察[J].经济理论与经济管理，2019（08）：104
⑫庄晋财，卢文秀，华贤宇.产业链空间分置与特色小镇产业培育[J].学习与实践，2018（08）：36
⑬时浩楠，杨雪云.国家级特色小镇空间分布特征[J].干旱区资源与环境，2019（03）：39
⑭王长松，贾世奇.中国特色小镇的特色指标体系与评价[J].南京社会科学，2019（02）：7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