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语言作为传播大众文化的主要工具,在传播文化的同时,由于语言结构及其要素具有变异性,又会受到其反作用而发生变化。大众文化的传播对现代汉语所施加的影响是从语言的社会、心理的外部因素逐步渗透到语言结构本身——语音、词汇、语法的内部要素的。
关键词:大众文化 现代汉语 发展 传播
大众文化的强势崛起是当代世界社会文化领域中最重要的现象之一,“大众文化是现代社会工业化、都市化、商业化、技术化的产物,它不仅仅是一种文化形态,它同时还含有经济、政治的因素”①。因传媒革命而遽然兴起的中国大众文化,不仅影响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方式,对于其最主要的传播载体——现代汉语,也产生了显著的影响。
语言与大众文化的传播
伴随着科技的发展,大众文化传播媒介也呈现前所未有的多样性。但无论是传统的平面媒体还是新型的电子媒介,语言仍是最重要的传播工具。语言既是一种文化得以传播的有效方式,更是这种文化的载体和其表现形式,在承担传播文化的功能的同时,语言自身不可避免地受到大众文化对其结构造成的冲击。同时,语言还有一个重要的根本属性——变异性,无论从共时还是历时的角度,语言结构无时无刻不处在变异之中。语言的双重性和语言本身的变异性,决定了社会的发展变化和文化传承内容的嬗变,必然会引起语言的发展变化。大众文化对语言所施加的影响是从语言的社会、心理的外部因素,逐步渗透到语言结构本身语音、词汇、语法等内部要素。
大众文化对语言的外部因素的影响
大众文化的传播必然要在语言中寻找更合适快捷的表达形式,而这种新的表达形式又会随着大众媒体的传播迅速地播散开去。一个语言形式在一个语言中的存亡,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语言形式出现的频率,而这个新的语言形式的最后的存留则取决于使用这个语言的大众的语言态度。
大众文化的传播,使来自不同民族文化、不同阶层的语言发生接触,“语言的传播带来了语言竞争”,竞争的结果常常决定于语言使用者的语言态度,而非语言权威。“语言态度是指个人对某种语言或方言的价值和行为倾向。”②大众文化的传播不断冲击着现代汉语的文化心理的外层,首先表现出来的是本土背景中的语言态度的变化。
大众文化语境下本土背景中大众语言态度的变化。汉语方言众多,方言不仅是一个地区人们交际的工具,更是地域文化的载体。半个多世纪以来,普通话作为国家通用语言,在各方言区的大众的情感评价、地位评价得到较为普遍的认同。随着近年来各地经济发展不均衡,一些经济发展较快的地区开始通过地方媒体张扬地方文化,希望在主体文化中争得一席之地,方言电影、地方媒体的方言节目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媒体的有声语言开始放弃普通话大一统的局面,用不同的方言冲击着受众的心理,受众在精彩纷呈的节目中,看到自己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听到自己熟悉的语言,从而极大地满足大众心理的审美享受。各种方言节目的走红,也给地方媒体带来了良好的经济效益。通过大众传媒的传播,人们对各地方言的感性认识和语言态度开始发生改变。人们不再简单地认为方言仅仅是家乡人亲切而鄙俗的交际方式,现代的人们更容易接受来自各方言区带有方言语音、词汇、语法特征的说法进入他们的“普通话”里面。
大众传播全球化对大众语言态度及思维方式的冲击。大众文化传播媒介的革命为语言的接触提供了更多的机会,“从某些方面看,因特网从根本上瓦解了民族——国家的区域性:网络空间中的音讯不容易被牛顿式的空间所限制,这使边界变得无效”③。语言接触向来是语言快速发展的一个重要外因。新文化运动时期,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和大量的新观念冲击着中国知识分子的思维方式,这些知识分子在引进这些新文化、新观念的同时,也引进了大量能够承载新观念的词语,“赛因斯(science)”、“德谟克拉西(democracy)”等。但汉语本身深厚的文化内涵,使得进入汉语词汇系统的外来词,常常需要接受汉语的语音、语法和构词规则等各方面的改造,在这个改造的过程中,文化精英们选择了大量的日语借形词取代了令大众不知所云的外来词:“科学”取代了“赛因斯”,“民主”取代了“德谟克拉西”,其他还有“教育、自由、经验、视觉、现象”等等。大量的日语借形词也是现代汉语显得与旧白话有很大的不同的重要原因之一。“精英文化由占据社会主流地位的核心知识分子所主导,倡导的是在新时期建立一种比较严肃、可以成为社会恒常价值的文化理念。”④由于精英文化的引导,外来词形式大多汉化,除了语言学界和一些文化精英知道这些词的来历,现在的一般大众不会认为这些是外来词。
当前大众文化语境下,文化传播呈现出多元化的态势。由于传媒技术的发达,今天,精英群体与一般大众在同一时间接受到来自网络、影视、平面媒体带来的不同民族、不同社会的文化信息。但这次不同语言文化的亲密接触,不管精华还是糟粕,都不再需要少数精英消化改造过之后推荐给大众。而且媒体出于利益的需要,其设定的主要受众也常常不仅仅限于那些精英,而是大众。大众文化在流行性和通俗性方面的优势是精英文化所无法比拟的。对大众文化的消费,人们无须文化上太多的训练和准备。于是他们更多地摒弃传统,追求时尚和标新立异。由此而引发大众的语言态度在大众传媒的强烈攻势下也在改变,汉语人对外来语言形式不再像以往那么排斥,而是表现出极大的认同度和容忍度。
大众文化传播对语言内部结构中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的影响
迅速启用大量新词语。在语言的各子系统中,语汇系统的发展演变最快是不争的事实,随着新事物、新观念不断涌现,新词语就会出现。如“上网”、“蓝牙”、“超女”等,这是语言发展的正常现象。但还有些被语言学家认为不太正常的现象:一些汉语中原来已有的词语,被港台、外来词语替换掉的现象愈演愈烈,如“买单”替换掉“付账”、“秀”替换掉“演出”等。这种语言形式的替换和取舍表现了大众的一种语言态度,而语言态度则取决于人们对大众文化的认可。“语言的借用,有时并不是出于表达新事物的需要,而是出于仿效时髦的趋新心理,这种文化心理与人们在民俗上追求时髦可以类比。”⑤目前汉语语汇系统的变化主要表现在:1.方言成分急剧增加。随着以地域文化为主要特色的方言影视剧、小品大量产生,“大腕儿”、“绝活儿”、“忽悠”以及“贼+V”等北方词语挥戈南下,“搞笑”、“搞定”、“家私”、“老公”等北伐中原。一些源于港台的词语,例如“关爱”、“共识”、“运作”、“策划”、“饭局”等也大量进入普通话。2.流行语的快速变迁。大众传播时代,互联网和电视媒体在文化传播中显示出快速、生动、丰富、难以控制的特征。流行性则是其最明显的特征。流行音乐和电视娱乐节目成为大众生活的必需品。流行歌曲歌词、广告词、影视作品的台词都可以风行一时。周星驰的《大话西游》一时被奉为后现代大众文化电影的经典,其中的台词被广为传诵和套用。“做人要厚道”(贺岁片《手机》台词)成了当时许多人的口头禅。“很黄很暴力”、“汗”、“别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等网络语言的特有格式的流行,都直接得益于互联网传播和大众电视娱乐节目的轰炸性传播。这些流行语使语言贴近存在的底层,成为大众文化语言中极丰富多彩和充满活力的成分。流行性也给大众一定的压迫感,人们不得不认同接受这种文化,否则就会被人斥为过时。流行性使得大众文化的语言具有很强的时效性,随着新一轮流行语的出现,原来的流行词句可能很快被大众遗忘。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没有被大众遗忘的成员就保留在我们的语汇系统中。3.直接借用外来词的词形及声音形式形成了难以阻挡的潮流。人们越来越不满足于旧有的模式,喜欢更具有新鲜感和吸引力的字眼,追求标新立异,更乐于使用音译或半音译形式或者整个英文单词,例如在青年人的口语中,“影迷、歌迷”改叫“粉丝”,“兴奋”叫“high”,聚会叫“party”,连原来的“派对”都不要了,直接用英文的读法。音译词数量迅速增加,而音和词形同时借来的字母词的大量涌现,则令词典编纂者们措手不及。大众文化的传播速度之快,让人们不再费力不讨好地寻找恰当的汉译形式,而直接选用外来形式。
被激活的语法体系。与语汇相比,语法系统具有相对的稳固性,但其稳固性同样也会受到大众文化的冲击。1.语言的构词能力膨胀。大众文化现象的丰富性需要大量的新词来承载和传播。在构造新词的过程中,汉语原有的一些词根由于构词时大量定位使用,构词能力增大,有了语法化的倾向。如:“汉族”的“族”衍生出“追星族、上班族、月光族、啃老族”等。“水门事件”(Watergate)意译出来的“门”,意义也逐渐虚化,成为表达各种公众人物和公共机构等临时遇到的困境和窘况的类后缀,如“诚信门、偷拍门、艳照门”等。这些新的后缀在汉语新造词语中显得非常活跃,而汉语中原来发展良好的一些准词缀如“炊事员、邮递员”的“员”在大众文化语境下则显得缺乏活力。2.外来词中音节的语素化。由于外来词大量流入,这些外来形式往往在类推作用下形成一些类聚,使有些本来没有意义的音节成为汉语中有效的构词成分。如“BAR”译为“酒吧”,时下又涌现出“迪吧、网吧、陶吧、氧吧”以及“吧台、吧女、吧凳”等。“黑客”的“客”本是对hacker中词缀的音译,现在也衍生出“博客、播客、晒客、闪客”等。这些外来的形式的碎片直接参与构词之后,也会慢慢具备一定的意义而演化为语素,不露痕迹地融入汉语之中,对汉语固有的以词根复合法为主的构词模式形成了冲击。3.新生感叹词、语气词大量使用。“哇”在汉语中只是一个象声词,但现在却常被人用来表示“惊奇”和“羡慕”。追溯这个词的来源,应该就是英语的“WOW”,随着港台电视剧的热播,成了青年人口中常用的感叹词。此外还有“yeah(耶)”表示赞成的欢呼,英语中的招呼语“Hi”到“嗨”,其进入汉语的轨迹也大致如此。这些新生感叹词、语气词的使用甚至成为一种青年人社会方言的标志,我们在网络聊天发言时,凭借这些新生词语,就可以大致判断说话人的年龄层次。
封闭的语音系统开始显现缝隙。大众传媒在中西文化信息进出间的严重失衡,导致外来语言特征对本土语言全方位的冲击,甚至波及了汉语较为封闭的语音系统。大众文化节目的传播,使一些方言或外语的语音特征为大众所熟知并模仿,这些语音特征随着大众媒体的传播逐渐开始渗透进普通话语音系统中。现在我们屡屡发现一些年轻人把“j、q、x”发成舌叶音,现在还很难断定是受广东话的影响还是英语的影响。一些流行歌手歌唱和说话时用到声母d、t、n、l时,经常位置向后挪移,有些舌面化,明显模仿英语的发音位置,这种发音方式令年轻人在K歌时趋之若鹜。大众文化语境下这种对汉语严密的语音系统的冲击现象值得进一步关注。
综上所述,目前大众文化传播热潮给现代汉语带来新一轮的巨大变化,现代汉语作为大众文化的载体,迎合大众文化和意识形态的追求,另一方面大众文化和公众生活的其他形式相互联系、作用,形成一种自下而上的力量,通过现代传播方式,表现出强大的文化渗透力。在这种力量作用下,现代语言的发展呈现出新的趋势和特点。这种变化一定程度上是对现代汉语纯洁性的挑战,但同时也无疑给汉语注入了新的活力。“语言新形式的产生和旧形式的潜退是语言发展的最基本形式,只有这样,才使语言具备自我调节功能。”⑥我们需要理解纷繁的语言现象下的语言的本质,对于大众文化语言传播过程中表现出的种种新的趋势和特点,让语言在变异过程中先进行自身的扬弃,然后通过大众能够接受的传媒方式对大众加以引导和规范,使汉语得到更健康的发展。
注 释:
①陶东风:《大众文化教程》,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②郭熙:《中国社会语言学》,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③马克·波斯特[美]:《第二媒介时代》,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④黄崇超:《大众文化转型背景下文学的“泛文化”转向分析》,《东北师大学报》,2010年版。
⑤游汝杰、邹嘉彦:《社会语言学教程》,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⑥于根元:《应用语言学概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
(作者单位:平顶山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