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以２００６～２０２０ 年沪深Ａ 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 基于中国城市气候政策不确定性指数和人工筛选出的绿色低碳专利数据， 从地级市层面探讨了气候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绿色低碳创新的具体影响与内在机理。研究表明： 气候政策不确定性显着抑制了企业绿色低碳创新， 成为了引致企业绿色低碳创新水平降低的“绊脚石”， 在系列稳健性检验后研究结论依然成立。机制分析发现， 气候政策不确定性加剧了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 降低了管理层的风险偏好， 弱化了地区层面的环境规制力度， 进而对企业绿色低碳创新产生了负向影响。异质性分析发现， 所处阶段为成长期、行业性质为高科技或者高碳有助于企业克服气候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绿色低碳创新的抑制作用， 而企业所在地区绿色金融发展程度却放大了气候政策不确定性的负向作用。据此， 政府应该重视气候政策不确定性所引发的风险， 保持政策连贯、统一和信息透明， 而企业需在不确定性面前保持足够定力， 把握全球绿色低碳发展的潮流与大势， 不断提升自身的绿色低碳创新能力。
〔关键词〕 气候政策不确定性 企业绿色低碳创新 风险偏好 融资约束 环境规制 绿色金融 全球气候变化 企业生命周期
ＤＯＩ：１０．３９６９ ／ ｊ．ｉｓｓｎ．１００４－９１０Ｘ．２０２４．１０．０１２
〔中图分类号〕Ｆ２７３. １； Ｆ２０５ 〔文献标识码〕Ａ
引 言
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二十届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指出， “绿色发展是高质量发展的底色， 新质生产力本身就是绿色生产力”。创新在新质生产力发展中起主导作用， 绿色低碳创新是形成绿色生产力的关键性驱动因素。然而， 绿色低碳创新周期长、投入大、风险高， 且存在环境保护与知识溢出“双重外部性” 引发的双重市场失效［１］ ， 使企业绿色低碳创新意愿与动力不足，需要政府有效干预［２］ 。为减缓与适应气候变化，中国政府出台了推动绿色低碳科技发展的产业、金融、价格、市场等一系列政策， 这势必将对企业绿色低碳创新战略选择产生重要的影响。
然而， 个体企业却很难准确把握气候政策①出台的时点、强度、潜在影响以及调整方向， 频繁的政策波动加剧了企业对政策不确定性的感知［３］ ，中国宏观气候政策不确定性呈快速上升趋势［４］ 。在此背景下， 气候政策可能成为企业绿色低碳创新的“绊脚石”， 而不是“催化剂”。近年来， 学界主要探讨了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５，６］ ， 对气候政策不确定性及其影响关注相对较少。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创新影响的研究也尚未形成一致的结论， 部分学者认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能够激励企业创新［７，８］ ， 也有学者发现， 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使创新投资减少， 抑制企业创新［９－１１］ 。
在应对全球气候危机背景下， 气候政策及其对企业的影响越来越受到学界关注。气候政策不确定性提升了企业债务发行成本［１２］ ， 减少了企业对能源行业的投资［１３］ ， 抑制了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１４］ 。气候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绿色创新的研究中， Ｂａｉ 等（２０２３）［１５］ 认为， 气候不确定性会通过强化环境规制迫使企业加大研发投入， 从而促进企业绿色创新。有些学者却认为气候政策不确定性通过限制企业履行环境社会责任、加剧企业资金约束、降低企业研发投入和风险忍耐度等渠道来抑制企业绿色技术创新［１６－１８］ 。目前， 这类文献主要基于美国的气候政策， 或者从中国国家层面进行研究， 鲜有文献从中国地级市层面探讨气候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绿色低碳创新的影响。
鉴于此， 本文以２００６～２０２０ 年沪深Ａ 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 利用中国地级市气候政策不确定性指数， 从地级市层面探讨了气候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绿色低碳创新的具体影响与内在机理。本文从气候政策视角拓展了政策不确定性对微观企业创新行为影响的研究， 从城市层面分析了气候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绿色低碳创新的影响， 将以物理风险为核心的气候风险研究范围拓展至气候政策风险领域， 增进了对宏观政策不确定性的微观经济效应理解； 本文还拓展了企业绿色低碳创新的动因研究。既有研究已探讨了环境规制［１９］ 、研发补贴［２０］ 、连锁董事绿色经历［１］ 等影响企业绿色创新的内外部驱动因素。本文分析了气候政策的不确定性如何通过加剧企业融资约束、降低管理层风险偏好、弱化地区环境规制削弱了企业绿色创新动力， 丰富了企业绿色低碳创新驱动因素的相关研究； 本文深入分析了气候政策不确定性影响企业绿色低碳创新的内在机理及其异质性， 为加深对气候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绿色低碳创新行为关系的认识和理解提供了更为细致的经验证据，也为决策者研究制定更加稳健有效的气候政策和绿色低碳创新支持政策提供了有益参考。
１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与一般技术相比，绿色技术更加复杂、新颖［２１］ ，研发门槛和预期回报的不确定性更高， 作为创新主体的企业绿色低碳创新意愿不足， 需要政府的政策支持。气候政策是推动企业绿色低碳创新的重要工具， 然而， 其引发的不确定性却可能成为企业绿色低碳创新的“绊脚石”。
（１） 气候政策不确定性会使得绿色低碳领域投资减少， 增加企业绿色低碳创新的融资成本。融资约束是影响企业实施创新战略的重要因素［２２］ ，绿色低碳创新往往面临更加严重的融资约束［２３］ 。气候政策核心目标包括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增强气候韧性和发展低碳经济， 当前绿色低碳技术研发及其投融资还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气候政策推动。气候政策不确定性增加会导致投资者对绿色低碳领域市场前景和政策环境预期不稳定， 进而会增大投资者对绿色低碳领域投资风险的感知和厌恶［２４］ ，使相应投资减少［２５］ ， 不利于绿色低碳技术研发应用融资。气候政策不确定性也会直接影响绿色低碳创新的投资风险［２６］ ， 降低投资者对绿色低碳创新市场回报预期， 导致企业融资困难［３］ ， 进而抑制了企业绿色低碳创新的意愿。
（２） 气候政策不确定性会改变企业管理层的风险偏好， 影响企业的研发投入。企业绿色低碳创新投资需要企业管理层具有较高的风险偏好， 对创新失败风险具有较高的容忍度。既有研究发现，管理层风险偏好对企业创新投入和产出具有激励效应［２７］ ， 会促进企业绿色技术创新［２８］ 。企业管理层是否选择实施绿色创新战略本质上是权衡成本与收益的结果。根据实物期权法， 绿色创新可被视为一种期权投资， 管理层会根据绿色创新价值灵活调整投资策略。气候政策不确定性会导致企业难以准确评估甚至低估绿色创新项目的价值， 其引发的风险厌恶会增加企业管理层对绿色创新风险的负面情绪［２９］ 。因而， 气候政策不确定性上升引致的成本和风险变化将提高企业绿色低碳转型过程中的不确定性， 从整体上降低企业管理层的风险偏好， 导致管理层对绿色创新赋予更低的期权价值， 对绿色低碳创新研发应用抱有更加谨慎保守的态度， 从而降低企业绿色低碳创新水平。
（３） 气候政策不确定性会影响地方政府环境规制政策强度， 增大企业的绿色低碳转型成本。由于绿色低碳创新成本与收益的不匹配， 作为创新主体的企业长期以来进行绿色低碳创新的意愿不足， 而需要政府环境规制政策作为外部的驱动力［３０，３１］ 。气候政策不确定性主要表现为利益相关者难以准确判断政策的发布时间、内容的调整情况以及执行的边界问题。当地方政府感知到气候政策频繁变动或不明确的程度加大时， 会影响当地环境规制政策的出台与执行。当地政府可能会在推动所在地区绿色低碳发展方面更为保守， 优先考虑短期和紧迫的需求， 而不是长期的绿色低碳发展。气候政策不确定性也会减少公众对环境规制政策的信任和支持， 企业等实体也可能利用政策不确定性来推迟遵守或寻求绕过环境法规，政策不连贯统一会使执行部门严格落实已有环境规制政策的动力不足， 企业缺乏绿色低碳转型的压力和动力， 从而降低企业绿色低碳创新水平。综上分析， 本文提出以下假说：
假说１： 气候政策不确定性加剧了企业融资约束、降低了管理层的风险偏好、弱化了地区环境规制， 从而抑制了企业绿色低碳创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