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传统建筑符号“窗”的对比

known 发布于 2025-09-08 阅读(234)

谢诚

摘要:窗作为建筑中最常见的有机装饰,其形式表达往往需符合建筑的整体气质,背后的深刻内涵与当地的地缘政治、经济发展、民俗风情、文化艺术、工艺技能等息息相关。现以我国岭南地区的满洲窗和西方彩色玻璃窗的结构、材料、装饰图样为例,分析中西建筑符号的差异。探讨中西建筑语汇差异,对于研究中西方文化具有借鉴意义。

在建筑学上,“窗”指墙或者屋顶上的洞口,用以改善室内空间的光线环境和促进室内空气流通。《说文解字》中提到,“在墙曰牅,在屋曰囱”。“囱”是人类在穴居时期出现的窗户的原型,人们在穴顶凿洞,用于采光,加强室内的通风效果。脱离穴居后,人们在房屋内居住,便在墙上开窗洞,谓之“牖”。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基础的通风、采光等功能已无法满足人们对窗的期望,窗的样式随之丰富。中西方因为民族文化、地缘政治的差异性,窗的表达形式也有所不同。因此,将中国传统窗式和西方传统窗式进行横向对比,可以窥见中西方建筑装饰符号在意识形态和民族文化等方面的差异。

窗的表达形式

满洲窗

在中国的建筑装饰语汇中,窗的表达形式包括槛窗、直棂窗、漏窗等,而在广府岭南地区则以满洲窗的使用见长。满洲窗是在中国古老的木制框架上镶嵌套色蚀刻画而形成的窗户,是我国满族聚居区域经常采用的门窗形式。清朝时期,大量满洲官兵携带家眷在粤驻扎,带来了满族人的生活习惯和民族文化,满洲窗也成为当地流行的建筑符号。随着岁月变迁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新材料在建筑中得以运用,满洲窗的制造技术也有所改良,但仍有少部分地区采用传统的生产加工技艺。满洲窗不仅作用在建筑外观上,在室内也常能看见它的影子,如在岭南园林居室的实际应用中,其成为各种窗、门、隔扇、屏风等[1]。在清中期之前,玻璃是皇家御用之物,彩色玻璃对人们来说就更是珍稀物品。辛亥革命之后,大量外出谋生的华侨回国买地、建宅,吸收外国教堂常见的彩色玻璃元素,将其运用在家宅的建设上,这才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流光溢彩的满洲窗。满洲窗的装饰图案丰富多样,从我国北方地区传入南方后,也吸纳了许多岭南元素,与岭南建筑相得益彰。这些兼具南北方文化元素的满洲窗,被广泛运用到屏门、栅栏等处。

彩色玻璃窗

彩色玻璃窗最常用于中世纪教堂,是一种服务于宗教的建筑装饰手法。哥特式建筑中常常能见到彩色玻璃窗的身影。彩色玻璃窗的主体为彩色玻璃,也被称为彩绘玻璃、镶嵌玻璃,其发展得益于建筑结构的改进。相比具有厚重墙体的罗马式建筑,哥特式建筑通过建筑结构的改变使墙体变得更薄。其原理是哥特式建筑的肋架券减轻了拱顶的质量。建筑师在墙壁设置飞扶壁,用来平衡肋架拱顶对建筑物的侧向推力,降低了建筑物的承载压力,建筑物的高度也随之变化。这些因素皆为哥特式建筑的大面积开窗埋下伏笔。大面积的窗户不仅提高了建筑内部的光照强度,也具有较强的装饰性。

窗的综合考证

形制

为适应不同的环境与使用需求,满洲窗有不同的开窗方式,如支摘窗、上下推拉窗、立转窗等。

支摘窗是一种安装在槛墙上的窗户,由上下、里外部分构成。支摘窗的内外两层,可以将一层的窗户通过中间的木杆实现支起和摘下两种形态[2]。上部窗扇的外表面装配有棂格并粘贴纸张,可通过铁制支撑杆抬起,而其内侧则粘贴纱网,能达到既通风又保持光线通透的效果。下部窗扇的外部同样配备有棂格并粘贴纸张,可以摘下。支摘窗的功能多样,在夏天可以通风,加快室内空气的流通,冬天摘下则可以起到御寒的效果。支摘窗内层可以安装加件,如安纱窗或者糊窗纸,外层则可以灵活支摘,实现多种功能形态。支起时,便于室内空气的流通,固定的下部还可以起到遮挡室内环境、保护隐私的作用。

推拉窗与支摘窗的形式大有不同,在结构设计与使用功能上呈现出显著差异,其中,最根本的区别在于是否采用轨道系统实现窗体的开启与闭合。具体而言,推拉窗的独特之处在于其设计中融入了轨道机制,这一机制不仅限于窗框两侧的安装,还灵活地扩展到了窗体的上下边缘,可以根据建筑设计需求和空间布局灵活调整,体现了高度的灵活性与实用性。推拉窗的轨道安装好之后,能为推拉窗的运作提供稳定而流畅的导向支持,使窗面能够在预设的轨道范围内平滑移动,操作简便且节省空间。尤为重要的是,推拉窗凭借其独特的通体构造,极大地优化了通风与散热性能。相较于其他类型的窗户,推拉窗在完全开启时,其最大开启面积可接近或达到窗体总面积的三分之二,这一特性显著增强了空气流通率,有助于快速调节室内温度,尤其是在炎热季节,能有效促进自然通风。

立转窗则是在中心有一根固定轴线以达到中心不变,扇面围绕着中心旋转开启的窗户,根据旋转轴的方向,立转窗主要分为两大类:垂直立转窗与水平立转窗。两者分别沿垂直轴和水平轴旋转,能满足不同建筑风格及功能需求。立转窗的最大开合角度可达360°,这意味着窗扇在完全开启状态下能够形成一个全开放的通风口。立转窗的结构简单,开合灵活,开启后能形成较大的通风口,利于室内散热,被广泛应用于园林建筑设计和住宅设计中,不仅丰富了建筑立面,还提升了人们居住的舒适度。

由于岭南地区的气候条件常年湿热,室内的通风散热效果会直接影响室内的空气质量、温度、居住者的心情与身体健康状况,解决室内的通风散热问题是建筑师必须考虑的问题。针对岭南地区的特殊气候,设计师致力于通过增大窗户面积、优化窗型选择与空间布局策略,不仅能加快室内外空气的交换速率,还有助于引入更多自然光。当然,窗户的开合方式并不局限在一种类型,同一扇窗户也可以有多种开合方式。位于广东省佛山市、始建于明朝时期的清晖园便使用了多种开合方式的窗户,其内的惜阴书屋使用的满洲窗采用了上一段支摘、下一段推拉的开合方式。

与我国岭南地区的满洲窗不同,哥特式的彩色玻璃窗并没有被建筑师赋予促进室内通风的功能,而更多是作为一种装饰和采光的媒介。基于这项特质,它在形制上是固定的,没有百变的开合方式。哥特式教堂内玻璃窗的两个基本形制是尖拱窗以及圆形窗,这样的形制和哥特式教堂的尖顶密切相关[3]。为了让建筑的风格更加和谐统一,在窗的设计上,建筑师借鉴了建筑外部尖顶的形式。早期圆形窗采用的是轮式形制,这种结构可以给窗户提供更好的支撑力。玫瑰花窗由圆形窗发展而来,其外轮廓是圆形,内部有放射状的直线条,因其造型像玫瑰花一片一片的花瓣而得名。这样的窗型不但具有透光的功能,还具有极强的建筑装饰性。例如,巴黎圣母院北侧的窗户即为典型的玫瑰花窗设计案例,在“玫瑰花”的正中心处是圣母的画像,从内至外依次是圣母、十六位先知、基督祖先和列位国王,最外层是主教和大祭司。如玫瑰般层层环绕的表现形式将设计者想要表达的大量信息井然有序地排列,并且主次分明。

满洲窗与彩色玻璃窗在形制上各有特点,导致这一差距的主要原因是建筑师对于两者的功能考量。我国岭南地区地处东亚季风气候区,夏季高温、降水充沛,因为气候潮湿,建筑上对窗的通风散热需求较高。而欧洲多为温带海洋性气候、温带大陆性气候、地中海气候,并未像岭南地区一样湿热,所以只需满足基本的采光功能,对促进室内空气流通的需求较低。

材料及工艺

满洲窗的制作材料以各式玻璃和木材为主。岭南地区传统建筑早期的填充材料较为保守单一,如油纸、纱、明瓦等。随着中西贸易往来愈加频繁,海外华侨相继回国发展,增进了中西方文化交流,西方的玻璃材料在满洲窗的设计中得以运用。玻璃的质感透明而清澈,可以改进传统纱窗的透光率,从而让室内采光更加充裕。

玻璃的工艺又分为很多种,诸如套色玻璃、蚀刻玻璃等。套色玻璃又称套料,是将两种或两种以上的玻璃相互镶套在一起的工艺。一般用有色玻璃、无色玻璃或乳白色玻璃作为基础料[4]。套色玻璃色彩表现力极强、又具有丰富的层次感。它集吹制技术与雕刻技术为一体,工艺十分复杂且考验工匠的技巧。工匠在吹制过程中,把与热膨胀系数相同的各色玻璃色料放在同一器型上,重复附加着色,退火冷却后再用冷加工雕刻技术,最后由工匠重新打磨玻璃器型内部的色料[5]。岭南地区的套色玻璃以套蓝、套红、套绿、套黄几类颜色为主,其套色形式也分为“套多色”“套单色”。例如,广州博物馆珍藏的“花结盘长海棠格心套红十八学士图玻璃窗”,它是以乳白色玻璃为基本材料,外套红、蓝色玻璃,并加以镂空艺术制作而成。

蚀刻版画玻璃指使用蚀刻剂腐蚀刻制的玻璃,即使用具有腐蚀性的液体在玻璃的表面进行创作。氢氟酸是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材料,尤其在玻璃的腐蚀上表现极佳,故常用作蚀刻玻璃的蚀刻剂。在制作蚀刻版画玻璃时,首要任务是清洁。玻璃清洁、晾干后涂上保护层,一般使用石蜡液来保护玻璃。待石蜡层凝固后就可以雕刻图样。第二步涂上蚀刻剂,利用其腐蚀性来控制图样的深浅,一段时间后用温水洗净玻璃表面的石蜡和蚀刻剂。蚀刻技术最初传入我国时,工匠在制作技艺和熟练程度上都有所欠缺,表现效果上稍显呆板和生硬。随着时间的推移,工匠试图将国画中的绘画技巧如退晕、近实远虚等与蚀刻技术相结合,形成了具有本土特色的蚀刻玻璃[6]。清晖园内亦使用了蚀刻玻璃,主要用在屏门、窗等地方,园内沐英间门厅的清乾隆年间评定的“羊城八景”蚀刻玻璃,是不可多得的遗世瑰宝[7]。

西方建筑艺术的发展历程深刻地烙印着石材的印记,这一传统根植于西方建筑师对材料持久性和稳固性的追求。石材以其天然的耐用性和不易被侵蚀的特性,成为西方建筑师的首选材料。石材不仅被运用在建筑上,也被运用在作为建筑装饰符号的彩色玻璃窗上。在窗框的选择上,相比起我国满洲窗框的木材,西方哥特式彩色玻璃窗窗框的材料会倾向于使用质地更加坚硬的砖石。作为窗心的彩色玻璃在烧制工序中,工匠要把玻璃制作为彩色,然后根据色彩分类把不同的色彩进行分割,最后把分割下来的小玻璃片根据预先准备好的图样拼装起来,通过构图使玻璃之间的颜色形成明暗对比[8]。

对比满洲窗与彩色玻璃窗的材料及其工艺,可以看到建筑的形式与材料也会影响窗的制作。在我国,木作建筑是主流,则窗框也会使用木材;欧洲多以石料作为建筑的基础材料,这使得其窗框的材料以砖石为主。在烧制过程中,满洲窗常使用套色技术、蚀刻技术,而彩色玻璃窗则是将玻璃制成彩色,再将其分割重组。

装饰与功能

满洲窗的装饰逻辑和中国传统的屏风有相似之处,皆是在格心内发挥。格心的装饰纹样种类繁多,如几何图形、人物故事、植物纹样、自然形态等。这些装饰题材大部分来自民间生活和传统的中式审美,注重伦理道德的体现,其主要表现形式有巧用谐音、借喻、意象等表现手法[9]。在中国传统的文字使用习惯中,谐音是极具代表性的特征。如“好柿花生”谐音“好事发生”“年年有鱼”谐音“年年有余”等。余荫山房是清代举人邬彬的私家花园,其园内部分窗户上饰以石榴的图案寓意吉祥,因为石榴“多籽”谐音“多子”,是寓意子嗣绵延、家族兴旺的吉兆。这种表现形式符合中国人传统的价值观,是人们喜闻乐见的艺术表现形式之一。

作为教堂建筑的装饰符号,彩色玻璃窗的装饰元素多来自宗教题材,装饰性与功能性的结合相对较弱。相比之下,人们将象征吉祥的图案绘制在满洲窗以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让满洲窗不仅具有了窗户基本的通风、散热等功能,还附加了祈福的功能,进一步传达出我国传统建筑中“寓情于景”的设计理念。

窗文化内涵的比较

岭南地区的满洲窗不仅具有我国的传统文化特色,更受到西学东渐的影响。影响其构成的主要因素有世俗审美、传统礼教和西方文化。例如,广州博物馆曾经展出的“宝相花圆镜格心套红博古纹玻璃窗”,其格心样式是“宝相花”棂花接“圆镜”,周围镶嵌黄、绿、蓝单色玻璃进行点缀。“宝相花”是佛教传统的吉祥纹饰,是以莲花、牡丹、菊花为雏形进行艺术处理组合而成。宗教中的元素经过符号化的转变应用于窗的装饰上,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祈愿。

12世纪,圣·丹尼教堂院长苏格提出:“教堂的每扇窗的光都要给人壮丽的感觉。”[10]彩色玻璃窗的设计宗旨是营造教堂内的神秘气氛,以提高教堂内部空间的精神力。它通过色彩的变化,对教堂内的光进行处理,以达到具有丰富层次感的视觉体验。透过彩色玻璃,自然光线变得更加丰富多彩、光怪陆离。色彩与光线的有机统一,增加了空间的艺术性、神秘感和空间感,再加上象征性的装饰符号,空间的精神性在不自觉中建立。

满洲窗和彩色玻璃窗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建筑的装饰符号,各自代表了当地的审美习惯和民俗文化。在材料上,二者都运用了玻璃材质,但是玻璃的加工工艺有所区别。设计面向的审美群体不同,则具有不同的设计形式、传达不同的设计情感。满洲窗以其含蓄内敛、寓意深远的特点,更多地诉诸对传统文化有深厚情感认同的群体,营造出温馨而富有文化底蕴的居住氛围。而彩色玻璃窗则以其鲜艳夺目、气势恢宏的特质,吸引了寻求视觉冲击与精神震撼的观者,营造出一种特有的神秘感。总而言之,设计的形式追随功能,也追随文化。

(作者单位:华南农业大学)

[1]宋哲文.满洲窗工艺探析——以广州博物馆藏满洲窗为例[J].东方收藏,2021(21):107-108.

[2]曾娟.广式满洲窗起源、装饰及构造技艺解析[J].装饰,2012(11):93-95.

[3]张原浩.从石室教堂到余荫山房——看彩色玻璃窗中西营造[J].建材与装饰,2018(10):71-72.

[4]刘溪.珠三角地区满洲窗研究[J].古建园林技术,2022(01):93-96.

[5]黄赛.论西方套色玻璃艺术的发展[J].装饰,2006(03):45-46.

[6]薛颖,郑潇童.岭南特色满洲窗的求新嬗变[J].古建园林技术,2019(02):14-17.

[7]韩放.满洲窗:中西文化融合的岭南传统建筑装饰元素[J].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12(09):92-97.

[8]李文.中世纪欧洲哥特式教堂彩绘玻璃研究[D].重庆:重庆师范大学,2013.

[9]杜扬.余荫山房满洲窗的艺术特征及文化内涵探析[J].工业设计,2022(04):125-127.

[10]赵鑫珊.哥特建筑——上帝即光[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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