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中国动画电影的声景书写与听觉文化传播

known 发布于 2025-09-08 阅读(430)

摘要:声音是构成动画艺术表现的重要维度。近年来,作为极具魅力的文化视点之一,动画电影中的声音景观研究日益受到学术界的关注。现运用声音景观理论,以中国动画电影中的声音抒写为切入点,探讨中国动画电影的声景构设、听觉想象和文化传播。中国动画电影所形塑的独特声音景观,极大地丰富了听觉表达的内涵,拓展了听觉文化的外延。因此,建立声景创作观念,挖掘声音的文化属性和表征功能,并着眼于具有生命力的视听艺术呈现,是当下中国动画艺术创作所追求的美学愿景。

声音景观具有文化指涉的功能,作为听觉文化“在场”的声音尤其如此。“声景”(Soundscape)这一概念最早由穆雷·谢弗(R.Murray Schafer)提出。“声景”是呈现个体及社会艺术感知、审美体验、文化抒写的听觉场域;是作为一种听觉事件的文化理解;是通过声音的意义指涉阐释人们在特定时空环境中与共情作用的方式。声音和听觉作为声音景观研究的两块基石,皆有各自不可替代的问题域,但它们又属于同一枚硬币的两面,既不可割裂又彼此印证。现聚焦于中国动画电影的声景创作,一方面,厘清声音符号对于民族性、地域性和文化性内涵的表征方式,挖掘声音的文化价值对听觉形象塑造、叙事空间建构、民族文化传播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部分动画电影的创作过多关注视觉叙事和画面呈现,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声音的文化抒写以及诗意表达,缺乏对动画声音设计工艺流程的了解,出现“轻声音,重画面”等创作观念的误区。因此,立足于声景理论,通过解读动画电影的声音文本,尝试从声音的维度,阐释动画电影所建构的听觉人文风貌,探寻声音与环境、共情及文化想象的关系,考查声音作为文化工具和精神表征的功能,展现中国动画电影所独有的听觉文化景观。

中国动画电影的声景形态

中国动画电影的声音景观隐喻着一个多向度的诗意空间。在这个由声音事件建构的听觉文化场域中,每个被“赋值”的独立声音单元都是精心“编码”的听觉意象,叙述着“出场”“在场”“退场”的意义周期。穆雷·谢弗将声景中的声音元素划分为基调声(Keynote)、标志声(Soundmark)和信号声(Signals)三种类型。

作为“基调”的“听觉”抒写

基调是摄影专业术语,指视觉呈现的主要情感、艺术风格。在动画电影的创作中,听觉基调可理解为环境声、背景声对听觉情绪的营造和听觉风格的建构,是听者持续沉浸在听觉意向中生成的虚实“幻听”空间的听觉底色。除此之外,作为地域性声景的环境声、背景声,不仅能够形成听觉氛围、定位听觉空间,还可以帮助听者识别画面,辅助影像呈现听觉场景。动画电影中基调声的“出场”,往往具有一定的“隐蔽性”,其目的是让听者不自觉地融入听觉叙事。在动画电影《雄狮少年》中,阿娟三人蹲守寺庙门外拜师学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对白意指拜师的笃定,更隐喻着敢于有梦、勇于追梦的“筑梦精神”。画面在鸟鸣声、落叶声、风声、雨声、雷声、木鱼声杂糅的听觉环境中迅速转换,指向时间的流逝。“在场”的声音文本建构起听觉的诗化空间,“缝合”了声音和画面的“间隙”,延展了声景所指的听觉意义,这些蕴含指涉的声音符号构建起综合性的听觉审美形态,使影片听觉基调映射出一种“有意味的形式”。

作为“标志”的“听点”设计

标志声是人类长期生活中约定俗成、具有象征含义的声音符号,是能够映射出地域性、民族性和时代性的声音形象,是能够生动再现风土人情、社会文化、传统习俗的“声音风貌”。在动画电影中,标志性“出场”的声音以“音响感知”的方式推动着角色的“限知听点”,牵引着观众的“全知听点”,建构起独特艺术张力和共情体验的同时,在听觉场域内形成独一无二的标志性文化景观。标志声不仅具有听点建构的功能,还具有还原现实场景、展现文化想象的作用。例如,《雄狮少年》开场中以方言歌曲《道山靓仔》呈现的听点,“阿道山靓仔咿哟/你为什么穿着你那破拖鞋”“你还是骑着你那辆破单车”“你老势势/你老势势”,方言唱词展现出广东地区特有的海丰口音,语音唱调以俏皮逗乐的口吻表现出江湖众生的市井繁杂,环境音响生动地描绘出一副岭南的生活图貌,音乐中蕴含的地域性和流行性听感杂糅,建构起岭南市镇青年的听觉意象,在“视听契约”(Audiovisual Contract)的作用下形成了具有“听觉典型”的声音标志。

作为“信号”的“听感”触发

信号声,是在听觉场域内触发听者“非意志聆察”的声音符号,也是动画电影中声景描摹对感官经验“统合”与“增值”的音响化探索。信号声直接指涉“听感”引发的情动机制,丰富“信号”意义的所指样态。由此可见,动画电影声景中由“信号”所触发的“听感”,实际上是充分利用声音的音响化修辞,共情审美期待的听觉体验,再进一步通过听觉想象衍生出听觉主题,形成听感类型不同但却互构共生的整体化听觉表现。在《雄狮少年》中,阿娟因家庭突遇变故,被迫搁置梦想,离开师友独自前往广州打工。阿娟一人在大巴车内,师徒三人冒雨骑车送行,雨声夹杂着作为“信号”的鼓点声与音乐共同触发离别的“听感”,对白“只要鼓点在心中响起,我们就是雄狮”,再次强化“鼓点”的“信号”所指,进一步将剧情推向视听营造的情动体验。从标志性“鼓点”的出席到梦想“鼓点”的衍生,标志声不仅是“在场”声音的辅助性说明,还是听觉想象的“催化剂”,更是动画听觉美学价值的重要体现。

中国动画电影的声景抒写

动画电影作为一种特殊的电影类型,因其丰富的创造、想象和表现力关切着现实、言说着理想。动画电影中的声音在情绪渲染、情节交代、场景描绘等方面起着重要作用,“视听沉浸”“具身认知”“空间磁化”等感知范式多向度影响着观众的声景体验。因此,笔者指出由声音焦点、声音线索、声音场面建构的“点—线—面”声景样态是中国动画电影声景构设的实践框架,并尝试以听觉主题、听觉叙事、听觉空间解读中国动画电影声景呈现的逻辑理路。

声音焦点:听觉主题的生成

著名声音设计师王丹戎提出“声音焦点”(Sound Focus)的创作理念,将电影中的语言、音响和音乐等声音元素进行“有机整合”生成听觉动机、建构听觉主题,指向文本隐喻中的情感投射,聚焦“沉浸式”的视听审美体验。除此之外,动画电影听觉场景中的“声音焦点”会因“聆听模式”的不同,呈现出“听觉游移”“听觉选择”等状态。听觉动机会根据影像的情感叙事流向,触发“声音变焦”的动态机制,营造出虚实互构的“听觉景深”,以达到听觉“增值”的效果。因此,创作者不仅要考虑各类声音的功用,还要平衡声音元素在听觉呈现时的独立性、层次感及融合度,兼顾视听表现整体性的同时,将语言、音响和音乐作为听觉动机构成的一个整体,纳入动画电影的声景创作中。在《长安三万里》中,“长安”一词的声音意象贯穿着整部动画电影的叙事主题,它不仅聚焦高适、李白等文人心中“诗和远方”所指的听觉焦点,也象征着伟大时代里个体对“理想之地”不懈追求的精神和风骨气度,还隐喻着经历入世、出世后“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诗意人生境界。

声音线索:听觉叙事的建构

声音线索(Sound Clues)是把“声音”纳入动画电影的叙事体系,以“声音事件”将观众的能听、所听、虚听和实听等听觉范畴维系在声音建构的叙事场域内,以“声音焦点”贯穿影像听觉叙事全过程的创作手法。不仅如此,声音线索作为听觉的符号化叙事,借助“临响倾听”与影像文本形成隐喻、反讽、悖论抑或平行的叙事结构,既作为叙述的主要线索,也演绎着影片内部错综复杂的次级听觉关系。动画电影依靠影像讲述故事,借助声音表现情感,同时,贯穿整部影片的声音线索既是作品的情感主线,也是清晰、明确传达给观众的听觉印象。听觉叙事的建构使情节中的声音分析成为可能,为抽象的叙述方式提供了更多可供解读的声音意象,延展了具象叙事所遮蔽的听觉边际。例如,《长安三万里》中,由四十八首唐诗作为听觉线索串联起的声景群像,不仅是唐代文人精神的听觉化展现,更是指向一代又一代中国人个体与集体听觉的文化记忆,一声声诵读声中蕴含着从大唐奔流而来的时光与诗情,以“中国式的浪漫”让每个人都能“听见”心中的“长安”。

声音场面:听觉空间的调度

声音是场面调度中的重要元素,声场是观众进入影像世界感受多维空间的听觉界面,声景是“具身认知”在影像投射与情感建构中耦合的感知空间。声音通过听觉感性的调度唤起观众的情感想象和文化记忆,并借此与影像世界形成不可或缺的紧密联系。声音场面(Sound Scene)是展示出声音民族性、地域性和文化性轮廓的听觉感知形态,场面中的声音将影像转化为情感投射的镜面空间,指向记忆、经历、愿景等具有抽象性质的意义表征。声音场面既是“本我”塑造的听觉空间,也是“他者”建构的声音景观,还是“超越”引发的文化想象,它言说情感与记忆,也表达思辨和批判。由此可见,动画电影中的声音场面不仅是听觉空间的展示,而是进一步调度叙事功能的听觉文化样态。在《长安三万里》中,伴随李白《将进酒》的吟诵,超凡的听觉想象建构起一副“境韵相融”的声音场面,同时,在诗乐同构的声景呈现下,非叙事性声音的听觉空间调度将观众带入虚实共生的诗化境界,无不是听觉对“诗在,长安就会在”言语意义所指涉下的空间诠释。

中国动画电影的听觉文化传播

动画电影所建构的声音景观不仅是对民族文化及其思想内涵的美学表达,也是对时代印记、精神风貌、地域想象的诗意呈现。声景,不仅是一种文化传播的媒介,也是一种文化存在的方式,既承载着对历史记忆的声音回溯,也蕴含着对听觉文本的当代审视。中国动画电影所形塑的听觉审美观念在与观众的叙事交往过程中实现听觉共情,弘扬民族文化,同时,形成了独特的听觉文化传播场域,展现出新时代中国动画电影艺术创作的审美追求。

听觉文化的具身传播

动画电影的声景抒写与听觉文化的转向有着紧密关系。声音具有强烈的亲身性,它直接作用于身体,并以身体为媒介对受众产生内在的心理影响,使其沉浸于特定“激活”的具身化情境之中。如果说影像是将客观物象呈现在一定距离的身体之外,与之不同的是声音似乎使周围的诗化结构不断向身体聚拢,让场景中的一切声音都能被“身体聆听”。当然,这里所讨论的“身体”并非等同于物质化的“身体”,而是“身心互摄”的身体存在状态。如果说听觉文化中所蕴含的声音景观是具身传播的重要方面,那么除此之外,声音也作为一种物质、物理性的存在,对我们的“身体”和感官经验、听觉方式产生着重要影响。听觉和视觉相比,声音的空间性更加牵涉身体感受。从听觉文化传播来看,中国动画电影的声景实践暗含着元宇宙时代的具身传播趋势,伴随“身体聆听”被文化研究所关注,对“身体”的探讨也发生着从“视觉化—听觉化”“抽象化—具体化”“符号化—诗意化”的多维转向,中国动画电影的听觉文化也正以一种“身体力行”的传播方式强势崛起。

听觉文化的场景传播

“场景”对于动画电影的文化传播有着重要作用,它在声音符号与文化演绎之间“编织”出虚实共生的听觉奇观,使观众在特定的场景设定下感受相同文本的审美召唤,引发共同的文化想象与记忆投射。同时,听觉文化的编码与解码在与之发生关联场景的各种声音关系中,在特定声景场域建构的听觉表达与文化传播、听觉预设与文化呈现的关系中,在由这些“关系”建构起的听觉场景的文化传播中都起着重要作用。在动画电影叙事建构中,城市、乡村、历史等场景的听觉呈现不仅是在地文化的空间认同,也关联着人文意象的听觉传递。因此,将听觉放置于场景中进行探讨,不仅使文化在声景的时空形塑中得以多维度传播,也让“语—图”互文在与文化认同中实现场景化共生,完成场景传播的听觉询唤。新时代我国动画电影中的文化衍生出一种现代性的诗意传承,在流动的场景语境下呈现出多样化的特征。得益于“场景—声景—愿景”的视听共塑,听觉逐渐向审美情境敞开,引发文化关注、听觉关怀与场景传播的多维审思。

听觉文化的共情传播

共情传播是指共同或相似情绪、情感的形成过程和传递、扩散过程。长期以来,情感被作为贯穿文化传播各环节的重要因素,在探讨主体与他者的共情过程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共情是出发点,文化才是落脚点。不论是《雄狮少年》中声声鼓点击起的“醒狮精神”,还是《长安三万里》中方言吟诗展现的“大唐群像”,都是听觉与文化的一场诗意相遇,也是我国传统文化基于听觉维度的记忆、认同和传承。以“栖居”于我国传统文化中的“诗性品格”建立共情传播,唤醒集体记忆,将其转化为现实的、富有创造性的文化力量,并从中找到共情线索,建立共情共鸣,从而推进中国传统文化的听觉化传播。近年来,新时代中国动画电影听觉文化的共情传播,借助传统文化彰显出独特的听觉审美价值。可以增强民族文化的自信力和影响力,同时,也成为了民族文化传播的新路径。我国动画电影听觉文化的共情传播,以更具实效与创造力的方式传播着中国声音,讲述着中国故事。

我国动画电影的声景样态不仅建构起一个听觉文化传播的场域,同时,声景所指涉的民族性、时代性和地域性等丰富内涵也成为听觉建构的文化表征。我国动画电影所形塑的独特声音风景,使听觉意蕴的表达得到了极大拓展。但是,更重要的是如何进一步优化动画电影中的听觉景观,更好地讲述中国故事、传承民族文化、唤醒文化认同、增强文化自信,也成为新时代动画电影的使命与责任。因此,建立声景创作观念、赋能听觉文化传播,并聚焦于具有民族生命力的视听艺术呈现,是当下我国动画艺术创作所追求的美学愿景。

本文系2022年重庆市教委人文社科项目“文化自信视域下的动画声音设计与听觉文化传播研究”(项目编号:22SKGH158)的研究成果;2024年教育部产学合作协同育人项目“新工科高校听觉美育课程建设与教学实践”(项目编号:230907273193007)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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